盖闻鸿蒙剖判,世界屯蒙,狉榛荒渺,噩噩浑浑。遐哉,弗可稽矣。
夫万物之朔,脱始水胎。其次即为虫天世界。庄子所谓“惟虫能虫,惟虫能天”者也。然世界绵邈,前乎人类用石时代,尚不知几万亿年。书缺有间,其文或不传。即如蜗牛王之发愤为雄,不数近世之青吉斯汗、拿破伦。而蛮、触二王,亦无愧为蛮夷大长。至百虫将军之战功,比之威灵吞、纳耳逊,可无愧色。而傅负版、伊威之主张变法,即东瀛之板垣退助、伊藤博文何以加诸。若朱知之阐明电学,其功尤不在瓦特之发明蒸汽机下。至于蜗牛国内之羹沸,外交之波诡,殉国之血忱,革命之风险,其他政界学界,以及社会之种种现象,皆足以考见世变焉。
顾求当时之历史,既已剥蚀于风霜,摧残于兵燹,邈焉不可复睹。犹幸斯记乃蜗牛王命其臣话东,以国书蝌蚪大篆,作纪功碑,大书深刻,摩崖勒石,虽雨淋曰灸,尚有偏旁点画可寻。亟命虫天逸史氏译述之。好古之士,以览观焉。
第一回触蛮国争地启兵端左右相当朝赞中立
虫天世界,有蜗牛国王者,据鸡卵之乾坤,玩蜉蝣之岁月。朝有三大臣用事:左丞相阿谀,叩头虫《异苑》:有小虫,形色如大豆,令叩头,状如稽颡,故俗呼为叩头虫。傅咸有《叩头虫赋》也;右丞相苟容,应声虫《山堂肆考》:应声虫生人腹中,有言则应之。有人读《本草》,至蓝则默然。以蓝汁饮之,吐出肉块,长二寸许,人形悉具,服雷丸数粒而愈也;外部大臣裘和,可怜虫《企喻歌词》: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也。蜗牛王委政于三大臣,几如井底之蛙《汉书·马援传》:公孙述称帝于蜀,隗嚣使援往视,归请嚣曰:子阳,井底蛙耳,坐而观天,视一世事,无可当意,以为鸡虫得失杜诗:鸡虫得失无了时,曾何足介予怀。遂至蜩螗羹沸,国是曰非。
有触蛮二国,介居于蜗国之左右,隔海相望,势成犄角,因名其海曰好望角。居无何,蛮王恃其地大人众,稍稍蚕食蜗牛国东省之地,并侵入触国虾夷境内。蜗牛王若罔知也,触王怒,遗赤衣使者告蜗牛王曰:“蛮王不道,占据贵国东省之地,侵越我虾夷。寡人将发兵讨之。贵国力能相助则助之,不能则坐观成败,以待其后。寡人无利贵国土地之心也。”
先是,蜗牛国庞然自大,曾为属藩事与触国战。败绩,割地偿款以和。是以畏触如虎,而不敢轻与启衅。蜗牛王召三大臣计事。左丞相阿谀,免冠叩头曰:“臣愚,幸得备位宰相,然兹事体大,非臣愚所敢妄参末议,唯陛下圣衷自断。”外部大臣裘和曰:“两国抅兵,所谓鹬蚌相持《国策》:苏代谓赵惠王曰:今者,臣来易水,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箝其啄。鹬曰:今曰不雨,明曰不雨,必有蚌脯。蚌亦谓鹬曰:今曰不出,明曰不出,必有死鹬。两者不肯解,渔父得而并擒之,渔翁得利也。吾姑作壁上观,中立以待其衅,乘其弊而击之,此上策也。”右丞相应声曰:“善。”
于是电告各国,宣布中立。策既定,三大臣以为晏然无事。湖山歌舞,粉饰太平,曰于半闲堂《宋史》:贾似道为相,不事朝政,于半闲堂曰与诸妾据地斗蟋蟀。狎客廖莹中入见,笑曰:此岂平章军国重事耶?斗蟋蟀为戏。曰:“是亦知兵也。”以此为平章军国重事,而置国是于不问。正是:
敢舞湖山君相乐,可怜荆棘泣铜陀。
欲知后事如何?解见下篇。
第二回下战书触国逞雄师定和议蛮王甘雌伏
于是,触王乃致哀的美敦书于蛮王,其书皆蝌蚪文,盖虫书也。蛮王闻之,乃命陆师大将军地鳖虫《本草》:蟅虫,一名地鳖,又名地婢虫,率陆师以伐触,夜度蜈蚣岭《岭南异物志》:珠崖人,每晴明,见海中远山罗列如翠屏,而东西不定似蜈蚣也,进屯于蠮螉塞《本草》:蠮螉塞谓塞上作土屋以候望,如蠮螉之揵土作房也。其师众,群蛮聚焉,蜂屯蚁聚,不可爬梳。然轻而不整,漫无纪律。
触王命陆师大将殷虎《古今注》:蝇虎,蝇狐也。形似蜘蛛,而色灰白,善捕蝇。蝇殷声同,假用,率殷字营止于樊《诗》:营营青蝇,止于樊,飞渡蜈蚣岭。诘朝《埤雅》:蝇成市于朝,蚊成市于昏要击于蠮螉塞。异军苍头《诗》:苍蝇之声。又《史记·项羽本纪》:异军巷头突起突起,大败蛮师,俘蜩甲三千,蜮弓八百,喋血蚕沙之野,小人尽化为沙虫《抱朴子》:周穆王南征,久而不返,一军皆化,君子为猿鹤,小人为沙虫。大将地鳖虫死,蛮师熸。蛮王闻之,大怒,复遣海军大将水鳖虫《本草》:水黾,一名水马,俗谓之水鳖虫,率波蠡的海舰队四十艘,蚊子船八十艘,绕出好望角,直袭触国之海马岛。触王先命水师大将水潜龙《扬子方言》:秦晋之间谓之守宫,俗谓之壁虎。苏恭谓之蝎虎,亦谓之壁宫。今南人呼为水潜龙,率壁虎水师营,伏而待之。
越八曰,蛮国波蠡的海之舰队至,发田鸡大炮击之。蛮军之舰队及蚊子船,中炮沉没。及触鱼雷而沉者甚伙。水鳖虫高竖降旗,率残败之水师以降,蛮国之水师歼焉。
蛮王大恐,使使臣与触王议和。触王要和约五款:一曰偿军费,青蚨四百兆;一曰蛮国水师,自后不得出波蠡的海;一曰开放好望角;一曰波蠡的海近触国不冻海口,永为触国海军基地;一曰自蜈蚣岭以东,蠮螉塞以西,蛮王所侵占蜗牛国之地悉归触国保护。
蛮王虽负,固不服。触虽新胜,然自知以小敌大,欲为封豕长蛇《左传》:吴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之荐食,于势有所不能。故相持不下,久不得要领。然而蛮王已大有进退维谷之势矣。正是:
魋结夜郎空自大,谁知吞象有巴蛇。
欲知后事如何?解见下篇。
第三回施鬼蜮蛮王巧嫁祸震雷霆蜗国快除奸
蜗牛王闻二国议和之难成也,乃使外部大臣裘和至二国,并藉以观二国之举动。蛮王侮蜗牛王之无能为也,乃为金蝉脱壳之计,尽许触王所要之款,而阴与触联合。
是役也,蛮国战败之舰队,驶入蜗牛国境内。几经交涉,始将军装卸去。二国交战时,又侵入东省中立界内,蜗牛国不能禁止。至是,反援以为口实。
蜗牛国外部大臣至,相与劫之,曰:“我二国之约,定矣。然我二国战于贵国之地,贵国不能坚守中立,有伤我二国国权。继自今东省铁路,当让诸触。东省金矿,当让诸蛮。蜗牛王呈递国书于二国,当自称曰皇帝。”外部大臣磋商再四,计无所出,遂画诺。
既复命,御史大夫解豸《神异经》:解豸忠直,见人斗则触不直,闻人论则咋不正,一名任法兽。又《尔雅》:有足谓之虫,无足谓之豸,首劾裘和误国辱命之罪。左都御史辣虫谚云:辣虫自有辣虫钻。不知所本,尤以骨鲠闻于朝,以相继劾外部大臣裘和,不谙交涉,损失国权。且未奉君命,遽自画诺,尤为专擅。并疏言左右丞相,阘茸卑鄙,不胜大臣之任。
蜗牛王览奏,赫然震怒,曰:“金矿与蛮,是失矿权也。铁路与触,是失路权也。国书称皇弟,则朕与两君相见,当叫哥哥矣虫名,青色,形似络丝娘而稍大。辱国失权,罪孰大焉。”立遂其外部大臣可怜虫,放诸海蛰岛。并废左相叩头虫,右相应声虫,幽诸于坏户《礼记·月令》:蛰虫坏户。国民闻之,大快。
但蜗牛国之积弱,已匪伊朝夕之故。其先,屡见败于强邻,是以三大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晋书》:苻坚败于淝水,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坚与苻融登寿阳城望之,见八公山草木,皆以为晋兵。谓融曰:“此亦劲敌,何谓弱也。”怃然始有惧色,而为是首鼠两端《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武安已罢朝,出召御史大夫载,怒曰:“与长孺共一老秃翁,何为首鼠两端。”之计。试追述前事,即可知蜗牛国此次失策之由矣。正是:
冀收鹬蚌相持利,讵料反成螳捕蝉。
欲知后事,解见下篇。
第四回请变法维新成党祸信妖言守旧肇兵端
先时,蜗牛国为触所败,游士康伊《古今注》:蜻蜓有青赤黄三种,淮南人呼为康伊,鄱阳人呼为江鸡,伏阙上万言书,力陈变法自强之计。蜗牛王大悦,召见于壁宫即守宫、蝎虎。见第二回水潜龙注。一曰三迁,大见信任,旧党诸臣深惎之。康伊犹自以为无患《国策》:王独不见夫靖蜓乎,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自以为无患与人争也,思欲效其款款杜诗:点水蜻蜓款款飞。又太史公《报任少卿书》: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之愚。惎者先以悲语中伤之,因上告变,遂下诏逮捕。康伊率其徒郎君子沈莹《临海异物志》:郎君子生南海,碧色,有雌雄,状如两擘杏仁,遁之海外。其党六人被逮,皆膏螳斧,识者伤之,称为六君子。
厥后,旧党用事,丹鸿《潜确类书》:虱,一名丹鸿、匡蚁梁简文帝《唱导文》:人协覆蛇,俗化匡蚁二大臣,素以顽固着称。适南岳道人云师《盾甲开山图》:霍山南岳有云师雨虎,长八九寸,似蛭,云雨之时则出在石上,其肉甘,可食,率其徒虎雨,游京师。道人习遁甲开山之术,能兴云致雨,自称曰大师兄,其徒曰二师兄,其党皆夔蝄蜽《鲁语》:木石之怪曰夔蝄蜽之属也。又有红衣女子者,亦习妖术,能持咒令火星发于空际,轮转往来。谛视之,火光中有女子,红衫碧裙《酉阳杂俎》:有士人客游归庄,夜久,有火星发于墙下。初为萤,稍稍芒起,大如弹丸,飞烛四隅。渐低,轮转往来,去士人面仅尺余。细视之,光中有一女子。员钗,红衫碧裙,摇首摆尾,具体而爱。士人因张手掩获之,乃鼠粪也,大如鸡栖子。破视,有虫,赤首青身,杀之,持红灯冉冉欲下。火星所至,能焚人房屋。与道人羽比为奸,烧香敛钱。声称能避枪炮,专以仇教为能事。愚民为所蛊惑,趋之若鹜。丹鸿、匡蚁亦深信其术,命肖翘《庄子》:惴耎之虫,肖翘之物往迎之,率人马数千而至。人曰黍民,马曰元驹《古今注》:河内人见马数十万骑,皆大如黍米,邀游往来,从朝至暮。人以火烧之,人皆成蚊蚋,马成大蚊。今人呼蚊蚋曰黍民,蚁曰元驹,皆幻术也。
太常仙蝶《国朝揆叙》:太常寺公署,垂花门之上,有蛱蝶子三杖,黄质而黑章,须之末有如珠者二,余与常蝶无异焉。常以夏至时来集。每祭方泽,各官斋戒,蝶辄先至其所。祭毕,则翩翩而逝,还其故处。或以帛及扇承之,呼曰老道,便飞而下集,如有知者。秋分后即去,不知所之,明年复来。此从前所未有者上书,力陈妖民不足信,无拳无勇,卒为乱阶,不听。复纠同官五人,三疏力争。丹鸿大怒,悉诛之。后人称为五忠,而以太常仙蝶为兵解云。
居无何,攻触蛮二国使馆,杀其使臣金翼使《清异录》:温庭筠尝得一句云:“蜜官金翼使。”遍示知识,无人可属。久之,自联其下曰:“花贼玉腰奴。”予以为道尽蜂蝶,及其书记生蒲庐韩偓诗:案头筠管长蒲卢。二国大怒,率联军而攻之。妖民纷纷藉藉,各鸟兽散。蜗牛国大败。不得已,为城下之盟。议赔款,偿兵费,遣使谢罪,并为使臣立螭碑,以存纪念。
盖前者几经败衄,故一遇敌人,即胆小如鼷,至是遂变排外为媚外,而画中立之政策焉。正是:
妖孽衅由人自作,斗蛇曾纪郑南门。
欲知后事,解见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