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有些吃江湖饭的人,包括一些艺人、江湖医生等,拜老头子是为了跑码头时有个靠山,好比请了一尊门神,”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比如着名京剧演员周信芳拜黄金荣为师,就是这种情况。当时有个文武老生常春恒,在顾竹轩开设的天蟾舞台演出全部《汉光武复国走南阳》,卖座颇盛。顾竹轩对待被聘的演员一向不肯出大包银。常春恒以天蟾生意好,要求增加包银,顾不许。常乃提出辍演的要求,顾暗中指使其门徒将常打死,续聘周信芳在天蟾演出。后来周又因不愿受顾竹轩的剥削,期满不肯续演,顾对人扬言要置周于死地,旁人都为周的生命担忧。周信芳也知道顾蛮不讲理,只得采取以毒攻毒的手法,投拜黄金荣为师。黄接受周的请求,特地把顾竹轩召到黄公馆,对他说:”信芳现在是你自己兄弟,今后要照顾他。“顾竹轩虽然是有名的恶霸,但一来曾拜黄为师,二来其势力不如黄远甚,只得遵命。自此以后,才得相安无事。周深恐顾乘机暗算,急忙离开上海,到北方去游码头。三年后,始重返申地,先在黄金大戏院演出三天,使顾不敢侵犯。四是一些实业家加入帮会,为的是借重老头子的牌头,保护和发展自己的事业。这些实业家常常有钱无势,每每成为各种帮会恶势力敲诈的对象,如果找不到一个强有力的后台,那就只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1929年中国国货银行总经理朱成章被绑受伤,不治身死,曾哄动了上海银行界。事情是这样的:朱成章与静安寺和尚订约,租借到静安寺电车站终点的一段地皮,准备建造市房出租,并已办定了一切法定手续。稍后,上海三大闻人之一的张啸林也要租这块地皮,静安寺和尚与朱成章当然不允。一天早晨,朱带自己的女儿和护士从寓所坐汽车外出。汽车刚出弄口,忽然有绑票匪向朱开枪,勒令停车。朱小腹上中了一枪,并被绑架而去。中国国货银行得知后,四处探得线索,用重金把朱赎回,送医院抢救,终以伤重不治而亡。此事一出,银行界人人自危,筹商应付的办法。结果,请出了青帮老头子张仁奎来”压邪“.实业界人士由此事接受教训,辗转托人拜在张氏门下的不在少数。大和轮船公司买办朱筱竹是经过开香堂、拉台子(请客)的礼节拜张仁奎为师的。他说:”像我这样吃水上饭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没有张老太爷的牌头就玩不成了。“
第五种情况是大批流氓、把头等专吃”白相饭“的人,拜老头子是为了仗势称霸,仗势欺人,仗势干那些伤天害理的黑营生。这在帮会中人数最多,为害最大,是帮会黑势力的主体。仅拜在黄金荣门下的知名流氓头子就有天蟾舞台老板顾竹轩、法租界粪大王马鸿魁、大包作头谢彬衡、好莱坞等赌场老板朱顺林、烟土贩子刘怡章、大世界总管闵采臣、流氓律师许福宝和金立人、徐家汇大流氓顾玉书、大世界经理水果荣生、日新池老板舒长泰、杭州大流氓王五权、星相把头孟禄久等。像杜月笙原本是十六铺一家水果店的学徒,生活穷困不堪,他得了个浑名,叫”水果月生“.只是巴结上黄金荣以后,才逐步发迹起来。此后,他又成了另一批流氓赖以发迹的靠山。如此陈陈相因,互相利用,遂使帮会组织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综上所述,无论是师收徒,或徒拜师,除少数被欺压者寻求保护者外,多数是把帮会作为实现其私利的工具。在旧中国那种特殊的社会条件下,帮会曾使许多流氓无赖一变而为大亨巨富乃至党国要人,使许多穷困潦倒、游手好闲之徒飞黄腾达,享不尽荣华富贵。这便是帮会组织急剧膨胀的社会根源。
应当提及的是还有一种情况,即某些大都市的工人参加帮会者甚众。如上海邮局职工参加帮会者约占职工总数的20%,全市职工人帮会的比例可能更大些。这种现象的出现,根源于我国当时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历史条件。职工大众生活无着,生命、财产得不到保障,很多人以为帮会能保护自己的切身利益。而不懂得,参加帮会,会被反动分子和社会恶势力所利用。但这部分人参加帮会,跟前面几种人参加帮会,情况是有本质区别的。
利,是帮会巩固和发展的真正基础。除此之外,帮会所以能在几百年间聚而不散,实因维系于一种强有力的传统观念——”义“.
青帮中流行这样两句话:”铁树不开花,安清不分家。“意思是凡同帮者即自家人,均须以”义“相待。除非铁树开花,同帮才会分家。这种观念,在红帮中也很牢固。红帮中人把入会视为”义结金兰“,有所谓烧”三把半香“之说,即”头把香,羊角哀、左伯桃结生死交;二把香,刘、关、张桃园结义;三把香,梁山宋江有仁义;半粑香,雄忠至死忠刘王。“在开香堂仪式中,要恭迎关帝圣驾。”拜把令“一首这样说:”今朝拜把结同心,关圣当前作证盟,谨守十条和十款,自然事事吉星临。“可见红帮的传统中,也是很重义气的。
在早期的帮会中,义气的主要内容是反映了下层群众的互助观。青帮原本是潜运水手们秘密结成的互助组织。按照青帮帮规,帮徒穷困,老头子须救济资助;老头子有难,各帮徒亦须救助供养;同帮弟兄,也必须互相救济,以义相投。这种情况,在青帮早期组织中确是存在的。如清代的一份官方文件曾这样记载:”以先入者为长辈,次入者为幼辈。已及五七辈。辈不知若干人,均以口号字第为凭,随地联络。所至不携分文,可得居处饮食。遇事群起应之,口号所通,趋救立至,不必素相识也。“青帮帮规甚至规定,假如帮中某甲将拆帮外人的梢,被拆梢者如是帮中某乙的同胞或亲戚好友,则乙仍不得护卫,否则就叫做”保牛子过关“,犯了家法。其理由为既然甲乙同在帮,就都是自家人。而拆梢的对象是”空子“,故视为”牛子“,理所当然地应供帮会之敲诈。所以,帮徒们若遇自己亲属被帮中人敲诈,应当站在同帮兄弟一边,或虚张声势以恫吓,或假充好人以解劝,直至达到目的,这样才叫做讲”义气“.
在洪门的义气观念中,也是首重互助精神的,洪门帮规就有”互信互助“一条。值得一提的是,洪门的互助观是与其平等观相联系的。有一条”通令“云:”任你在朝中官居极品,结盟后就不论富贵贫穷。“入洪门者不论职位高低,入会先后,一律以哥弟称呼。既为哥弟,虽属异姓,无殊同胞。兄弟有难,则必视如自己的事,全力以赴,不得袖手旁观。这种观念,突出地反映在洪门的”三十六誓“中。如第27誓云:”入洪门之后,洪家兄弟,凡二京十三省过州府,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到尔家中,须当以礼相接。如有不法之人,不认兄弟者,一月内,死在七孔流血而亡(查出打七十二棍)。“第36誓云:”入洪门后,洪家兄弟闯出事来,有官差来捉拿,须当打救兄弟出关,不得阻挡。如有不法之人,不肯救兄弟出关,以及阻挡者,五雷打死,拖尸而亡(查出打一百○八棍)。“第25誓云:”入洪门之后,洪家兄弟若有被外人富强大族欺负,务要通知众兄弟,出力报仇。如有不法之人,见兄弟被人欺负,不肯出力相救者,死在妇人之手而亡(查出打十八棍)。“从这些誓言中体现的互助观和平等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下层被压迫群众的愿望与要求。
但是,这种”义气“所维护的,仅仅是帮会团体内部狭隘利益,而对于帮会外部的同样是受压迫的群众,则一点也不讲”义气“,甚至于出种种为害群众、扰乱社会的坏事来,诸如群殴斗狠,或盗或窃,杀人越货,以及在生活上任意花销、吸毒聚赌等等。对人对早期清帮这样记载:”安徽道友多脚夫、船户、肩贩、手艺及游民、游勇者流,借烟馆、赌场、茶坊、小押为巢穴,行动为非,声气甚广。“正因为如此,许多本来是纯朴的劳动者入帮之后,就渐渐沾染了流氓无产者的恶习。他们既在帮会义气的维系下抱成团伙,又在这些恶习的支配下逞凶肆虐,直至完全堕落成为反动派所利用的流氓集团,充分暴露了帮会义气的反社会性质。
民国期间,随着帮会组织民族斗争目标的丧失以及整个帮会的逐渐变质,原在帮会内部实行的互助精神逐渐削弱,而为帮会头目之间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所代替。当时苏北有个红帮组织叫春保山,山主叫保三,表面上义气不离嘴,但见到哪位兄弟强过他,必设计谋杀而后已,因此而致死者不在少数。他下面有个头领叫王得标察知他的祸心,悟到”此人不可与共安乐,只可与共患难!“便暗约心腹弟兄若干人不辞而别,到葵花岗另立山头。保三怀恨在心,便重贿一名心腹李某前去刺杀王得标,并答应事成之后再赏千金。李某效《三国演义》黄盖的苦肉计,割断一根臂筋,包好伤痕,带一心腹直奔葵花岗见王得标说:”我跟保三共患难五六年,今为一点小事就割断我的臂筋,忍无可忍,特来投奔山主,万望收容。“王得标不知有诈,待李如同上宾,朝夕相聚,深为投合。一天早晨,岗中适有事等王得标处理。谁知日上三竿,王犹未起。推门一看,只见一把白刃刺入王的咽喉,早已气绝身亡。遍查同门,仅缺李某,方知他是保三派遣而来,但已追之不及了。那李某行刺得手之后,兴高采烈地连夜返报保三,领取酬劳。保三如约付予千金,且把他大大夸奖了一番,又派他到邻县办事,一面却于暗中另遣一心腹于要路等候。当李某经过时,一声枪响,李应声倒于血泊之中,保三杀人灭口之计又得逞了。当时各地的帮会在”义气“的漂亮幌子下,演出了多少互相残杀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