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他们两人都蒙在鼓里,真正在戏中唱主角的,正是这个帮会头子呢。原来,他为于老八出谋画策的时候,早有成竹在胸了。一方面怂恿老八带一帮人去找丁香复仇,同时却命一个帮徒到丁香处报信,告诉丁香道:“老八对你极为嫉恨,已约了一帮打手,要于某日某时置你于死地。”丁香心想,你于老八既夺了我的小尼姑,又要取我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又是立即找他的好朋友朱某商量,决定召集数十名吃斗之徒,与老八对敌。其实,双方所召集的打手,都是朱某手下的帮徒。朱某私下吩咐道:“今日两方面都是自家人,只须在事主面前各出武器交过排场完事,千万不可当真。”当下朱某邀丁香同行。丁香深信今日必有一番恶斗,唯恐危及自身安全,不想同去。朱某却说:“蛇无头不行,你如胆小,可多派些人保护。”丁香无奈,只得勉强随行。到了庙前戏场上,果见老八带领一群武夫昂然直冲而来。既相遇,一声令下,双方打手立即蜂拥而上,互相目视,暗中会意。丁香一方先分出一小队挟着丁香离开战场,余下的人高擎武器,直取老八,口中大叫:休得走脱!老八那方见势,也立即分出一批人拥着老八逃窜,把双方事主吓跑之后,余下的都是帮中自家人,于是乎就仿效戏台上的武打,表演一番之后便停锣歇鼓,各自散去。所苦的是两个事主,既被愚弄,又破大财,每人损失各在千金以上。
然而,帮会头目的欲壑仍未满足。从此以后,朱某又密令门徒分头向丁香、于八两方挑拨恫吓。对丁香则说老八还要如何如何与你为难,你的生命如何如何危险,目下最妥善的办法不如请托帮中有面子的人物,出面为双方讲开。到老八处也说同样的话。好在两人已被他们闹成不世之仇,永无会面交谈之日,故一经他们危言挑拨,就更加堕入五里雾中,但知你忌我恨,誓不两立,哪里会有不遵从之理?双方果然托朱某讲开。讲开的酬劳金以及各种花费,又不下千余金。
经过以上三番敲诈,事情仍然没有结束、帮首播弄之手段反而更加升级了。讲开之后不久,有一天朱某秘密跑到丁香处说道:“老八居心不良,现在名虽讲开,其用心仍然险恶。你如想长久安宁,唯有把他做脱(帮中杀人之谓),方可绝了后患。”岂知丁香本一文人,前几次虽受愚弄,无非为求自保。今听朱某竟提出要包办人命,不觉大惊,当即严词拒绝。朱某见此方未能得逞,复转向老八处,亦用同样的话播弄。老八一听大喜,当场付2000金,托朱某“包做”.此后一天晚上,丁香果在回家的途中被杀。朱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2000金之卖命钱!后来此案被县衙侦破,朱、于二人伏法,案情因此而大白于世。笔者不惜笔墨,详加披露,目的是使今天的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以见旧中国黑社会之黑。民国时期之社会昏天黑地竟到如此之地步!
红帮对于秘杀仇人,称为“做人”.“做人”者,杀人之谓也。“包做人”,包办杀人的意思。这也是帮会黑势力的特种营业之一。谓予不信,有帮中流行的一句黑话为证,叫做:“不杀不要钱!”民国时期,该帮包办杀人之营业,一度非常发达,最盛时几有应接不暇之势。其承接的事务大致有这样几项:一、奸杀,二、仇杀,三、政杀。其中以奸杀、仇杀二者为常见。
兹举一例:河北省有个艺人,以青衣闻名于艺坛。他的大老婆有狐臭,被这位艺人所冷淡。后来这个艺人到上海演出,娶了一个名妓做小老婆。但这个小老婆却不大规矩,乘丈夫酣歌醉舞之时,常常外出勾引英俊少年,有一次竟把一个走江湖卖拳头的男人引入家中。艺人得知后怒不可遏,就找了他的一个红帮中朋友商量,决计把那个卖拳头的除掉,二人还立了一份包做人的契约,代价是500大洋。
某日清晨,一艘轮船即将离开码头。忽有一人匆匆上船,把肩上的一只背包和手中一只竹篮放到舱内,即返身上岸,声称要取其他东西。当时正好有一警察局的探员在船上,见其神色慌张,包裹沉重,怀疑他带了危险物品。偷偷把背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两只胳臂,两条腿,和一具躯干,血肉淋漓,斧痕犹新。再把竹篮打开,竟是一颗带发辫的人头!探员骇极而号,立即到岸上捉拿凶手,已杳无踪迹。后来,该凶手因醉酒被获,吐出实情,原来包裹中的尸体,就是那个与艺人的小老婆通奸的卖拳头者。这便是包做妒奸之一幕。
如果以为“包做人”这样的黑生意,仅仅是帮会下层流氓的专利,那就错了。事实上,一些上层有面子的大流氓也会干出这样的勾当。1934年,国民党要人宋某同维也纳舞厅的一个姓张的舞女发生关系,舞女受孕,多次向宋要求一笔10万元的津贴,宋不给,把事情交给杜月笙办理。杜在老北门大街中汇银行大楼召见这个舞女,却预先布置下四个流氓(都是赌台保镖),俟舞女一到即将她劫持,用汽车送到吴淞口处,用“种荷花”的方式把她扔入大海“做脱”,连同胎儿一齐毙命。1936年初,法捕房副总监饶伯泽风闻这一案件,亲自进行调查,得知一切内情。因事关国民党政府要人宋某,法租界当局请示巴黎政府处置办法,后因中日战事发生,不了了之。
帮会所经营之特种事业,远不止以上所列举的各项。它如绑架勒索,也是他们常用的手段。1933年黄金荣的徒孙王文奎绑架上海颜料巨商贝某的幼子,后由黄出面“讲斤头”,贝家花了2万银元才将小孩赎回,还另送了黄一辆汽车。黄金荣还曾唆使他的心腹徒弟丁永昌绑架荣德生,一下子就敲诈了几十万美钞。这些都是当时着名的绑架案。此外,还有贩卖军火、秘密卖淫等,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在旧中国,帮会流氓势力经营种种不法事业为何能畅通无阻呢?他们不务正业何以能日进斗金,有些人还成了百万富翁呢?旧上海滩上,为什么黄金荣、杜月笙这样的青皮流氓而能成为“海上闻人”,后来又一变而为“党国要人”呢?这是因为帮会流氓势力巧妙地利用了日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这一特殊社会条件,运用各种手段,与帝国主义势力相勾结,与国民党统治下的官场人物相勾结,与军警界的势力相勾结,结果便造成了帮会流氓势力前所未有的神通,而成为民国黑社会的控制力量。
各种黑暗势力相勾结的大检阅为了能对帮会流氓与各种黑暗势力的勾结有一个完整的印象,我们从杜月笙的杜家祠堂的落成典礼说起。
杜家祠堂是从1930年初开始兴建的,地点在杜月笙的家乡浦东高桥。据当时报纸介绍,是五开间三进,第二进为正厅,第三进则为供奉杜氏列宗“神主”牌位之所,大门前则雄踞着两只石狮子。看来并不怎么特别壮观。
然而,在整个社会引起轰动的,并不是杜祠本身,而是杜祠的落成典礼。1931年6月9日晨,法租界嵩山路、华格臬路一带,到处是各种仪仗,彩旗飘扬,金牌林立。9时,大队从杜公馆出发。最前面的仪仗大队由几十面两丈见方的特大国民党党旗和“杜”字旗作前导,每面旗由4人抬举,前后左右用100多辆自行车护卫。接着是由法租界和英租界的巡捕房派来的英、法、印、越巡捕组成的骑队,后面跟着一大群“金荣小学”的学生和几年来各处送给他的10几把“万民伞”,以及挂着蒋介石送的“孝思不匮”的金匾的匾亭,何应钦、熊式辉等人的匾亭等。还有一个上百人的乐队。紧随其后的五个大队是由公安局的保安警察大队,陆、海军的军乐队,陆军第五师和吴淞要塞司令部步兵各一营,以及缉私营、侦缉队、“工会”等组成的队伍。每队都分别配有吴佩孚、段祺瑞、孔祥熙、刘峙等南北军阀、新旧官僚送的匾亭,还有上万名来宾。殿后的是蒋介石送的一篇祝词彩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