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完毕,在县里休息了几天,又陆续收到川康边防总指挥部严令铲烟的公文。杨若瑜照抄照转,立即用公文严令各乡镇,迅即、彻底查铲烟苗。并命秘书将自己上任后如何重视禁政,如何亲自带队挨乡挨镇督促铲烟,写成报告,呈报省府和总指挥部。不几天,总指挥部再次下达催铲烟苗的公文,杨若瑜也再次严饬各乡镇立即将烟苗铲尽,并说明将再度出巡复查。同时手令各乡镇长,在他复查时,绝对禁止铺张招待。当时杨若瑜的考虑是:奉到上级关于禁烟公文,毫无反应,不向下面传达,不采取一些动作,不虚张一点声势,一旦被上面知道了,就要担当”玩忽禁政“的罪名。而下去巡查,又怕乡镇长们兴师动众地把当地绅士召集来,请他发表关于”严肃禁烟“的宏论。这一套千篇一律、心口不一的高论发表多了,有损于他的威信。故他这次挨乡出巡,轻车简从,只带几名武装人员,并事先通知严禁铺张招待。他到一个乡,乡镇长就在路旁迎候,把他请到乡长的家里。不像上回那样,接到乡公所,召集保长和绅士们听训话了。乡长们的家,都宽敞舒适,早已陈设一新。乡镇长把杨若瑜安顿好后,借故走开,由杨的秘书或杨带来的科长陪杨闲坐聊夭,翻翻小说。快到吃饭时间,乡长才露面。说是吃便饭,其实比办筵席还讲究。大家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铲烟的事。玩了半天,杨若瑜便坐轿回城。就这样,接连搞了10多天复查,末了,又命秘书起草报告,向上峰汇报他是如何严肃、认真地进行了铲烟复查的。
杨若瑜挨乡作客,游山玩水,轻松愉快。对上面,他有两个报告可以交待。杨若瑜自认为他很好地贯彻了”善于应付“的指示。
隔了个把月,已经到了1943年年底,杨若瑜突然接到总指挥部一件训令,大意是说,总指挥部接到军事委员会蒋介石电令,对总指挥部的一份报告严加斥责。因总指挥部在报告中说一三六师师长刘元琮(刘文辉之侄)已率领部队把烟苗铲除,而军事委员会蒋介石得到的情报,刘元琮实则并未带队去铲烟。军委会限令铲尽烟苗,”如再发现一株一苗,对有关人员,决予严行究办“.总指挥部前已一再严令芦山县县长查铲,今再次命令芦山县县长限期铲尽烟苗呈报。”如再发现一株一苗,定予依法严办,决不宽贷“.看了公文,杨若瑜大吃一惊。省府和总指挥部,那是自己人,他们讲发现烟苗要依法追究责任,不过是公文上冠冕堂皇的词句,是不算数的。这回是军委会下了文,语气这么严厉,把刘文辉的侄子都点出来了。万一刘文辉抗不住,他肯定不会办他的侄子,而要拿个把县长开刀。杨若瑜顿时觉得,当这个县长倒霉透了。他在惊恐之余,学着总指挥部对付军委会的办法,嘱咐秘书起草公文,严令各乡镇长”限期肃清呈报“,并须交出查铲保证书。杨若瑜想:”我且先把公文上的脚步站稳,万一认真要查究时,我也可以往下推。“杨若瑜把总指挥部的公文拿出来反复琢磨,感到语气从未有过这样严峻。执行吧,烟土是”本军的经济命脉“,伍参谋长是这么说的,事实也是这么一回事。铲了烟苗,伤了本军的经济命脉,刘文辉不要怪罪吗?如若不铲,军委会再给总指挥部施加压力,怎么办?总指挥部不会牺牲一两个县长来搪塞吗?烟苗铲不行,不铲也不行。铲和不铲都有性命之虞。杨若瑜进退失据,决定到雅安去面见刘文辉,探探他本人的口气。杨在公馆见到刘,问到:中央来电这样严厉,究竟该怎么办?刘文辉说:”赶快铲呀!咋个你还没有动手?快回去铲!“刘文辉态度认真,语气肯定,但杨若瑜还是觉得把不准,临走时又吞吞吐吐地请示:”主席……铲烟的问题……“刘文辉大声回答说:”铲!铲!铲!怎么你还没有听清楚吗?“刘站起来送杨时,又重复说:”怎么你还没有听清楚吗?铲!铲!铲!“一边说,一边还打着手势,好像拿着铲子在铲烟。
走出刘公馆,杨若瑜又去见总指挥部参谋长张伯言,证实一下省府和总指挥部是否确实下了铲烟决心。张伯言反问杨若瑜:”你去见主席,他是咋个向你说的?“杨把刘文辉的话复述了一遍。”对啊!回去快铲啊!“张伯言说道。听张也这么说,杨感到心里踏实了,决定回去铲。
要各乡乡长去铲,他们是不会干的。要铲,必须县长亲自带队下去督促。经过一番研究,杨若瑜选定凤禾乡作为铲烟突破口。该乡乡长杨步月小学教员出身,是一介书生;乡里武力薄弱,比较好对付。凤禾又在芦雅交通线上,铲烟影响大。于是杨若瑜调集了200多名武装人员,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凤禾。杨若瑜立即命令杨乡长抽调几十个民工,在乡公所对面不远处开始铲烟。杨若瑜见民工已动起手来,很是高兴。在田塍上,坐在椅子上,跟秘书一边抽烟,一边聊起天来。坐了好一会,抬头一看,几十个人才铲了很小一块地方。只见民工把锄头举得很高,就是落下很慢。杨若瑜命乡长催民工快铲,尽管乡长和保长大声叱骂,不停催促,但速度并不见加快。这时,卫兵递上一封信,说是金连长差专人送来。杨若瑜拆开一看,信中写的是:这里有金连长种的烟,请杨县长手下留情……杨当即沉下脸来,把信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说道:”不管什么人的,一概给我铲光!“乡保长见金连长说情都不中用,只得继续铲。
过了一会儿,四周山上突然枪声大作。县长秘书吓得瘫在地上。杨若瑜虽然吃惊不小,但仍强作镇定,因为他知道,这时刻是万万慌乱不得的,越慌越出事。要是他被几声枪响吓软了,便威风扫地,以后就无法统治全县。于是他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叫中队长传达命令,县里下来的武装人员,一律站在原来地方,不许妄动,不许擅自还枪。同时叫杨乡长继续督促铲烟。山上枪声响了一阵,也就停止了。又铲了半个钟头,黄昏已近,杨若瑜便下令收工。
晚上睡在乡公所里,杨若瑜在床上越想越害怕:再硬干下去,必定激出事变,被打死在这里才冤枉呢!就是不死,刘文辉也会斥责他不会处事,惹是生非。第二天早饭后,杨若瑜就借口部队人多,地方供应困难,把铲烟责任交给杨乡长,自己带队回城了。
杨若瑜在凤禾总共不过铲了10几块地,就得罪了很多人。回县不几天,到雅安向刘文辉庆贺50大寿,在彩棚里,省训团的处长金搏九就挖苦他说:”究竟青年县长,大大不同,所到之处,一律肃清。“杨见到刘文辉,他绝口不提铲烟,就像从来没有过这回事一样。杨后悔不已,怪自己胆量太小,听了几句话就坐不住了。有了这次教训,决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坚决不铲烟。
可是过了不久,杨若瑜听说成都行辕要派出禁烟考查团,考察地点之一便是芦山县。杨若瑜平静没几天的心情,复又紧张起来。考查团是要实地巡查的,比不得来公文,可以虚与委蛇。考查团又是国民党中央所派,很可能是要借禁烟问题,找跟”中央“貌合神离的刘文辉的碴。考查团发现遍地烟苗,必定据实呈报。而”包庇种烟“,罪莫大矣,是要处死刑的。刘文辉即使抗着不执行,杨若瑜也得被撤职。丢官以后,他在四川就待不下去了。想到此,杨若瑜心烦意乱。他跑到雅安去见伍参谋长。伍说:”这次考查团来,你不好应付,自有总部的刘参议(刘敦礼)应付的。“杨又去见禁烟督理处副处长杜履谦。杜说:”有郑少成一道,会帮你打招呼的。“原来考查团由成都行辕、禁烟执行总监部、禁烟督理处、川康边防总指挥部、西康省政府各派一人组成。行辕派的人任团长。川康边防总指挥部和禁烟督理处分别派刘敦礼、郑少成参加,这两个人都是刘文辉的人。杨若瑜又打听到,刘文辉发下话来,考查团到,送点钱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