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其兄弟所散财几满百万,而当轴要人,无一字之问,十金之遗,以孤洁无援自喜。至于对于朋友,协和群帅,煦煦恂恂,未尝有倾轧骄倨之心。五十以前,有气陵之者,必胜之而后已。其后望重年耆,人皆推敬,亦深自敛抑。
诱接文士,尤能折节。
素工画法,兰入妙品,而尤喜画梅,全树满花。
所至辄奋笔泼墨,海内传者过万本,藏于箧者,一牛车不能载。
尤恶浮华,厌绝馈遗。
治军广东时,民士恐饷不继,共辇银十七万送军中,谢不受。及归,众以金排万人姓名,列二伞志感颂,其直万金,悉谕令各还其主,且戒其奢焉。其绣字颂功者,送海幢寺中。治军严肃,恒得法外意,所诛者必可以正民俗。
安庆候补副将胡开泰,召倡女饮,而使妻行酒,其妻不可,遂抽刀剖其腹。街巷讠凶讠凶,事闻院司,方聚议谋所以处。公适至,闻之曰:“此易耳。”遣召之来,但询名姓居止,便令牵出斩之,民大欢。湖北忠义前营营官总兵衔副将谭祖纶,诱劫其友张清胜妻,清胜访之,阳留居密室,出伪券索偿债。得遁去,诉营将,州县皆为祖纶地,置不问,因诉于公。公先闻黄州汉阳道路藉藉,欲治之无端,得清胜词,为移总督,先奏劾祖纶,且遣清胜赴武昌质之。诏公与总督即讯,祖纶令人微伺清胜于轮船,挤之溺水死,饵其妻父母及妻刘氏反其狱。忠义营统将方贵重用事,总督昌言诱奸无死罪,谋杀无据。公揣祖纶根据盘固,不可究诘。
适总督监临乡闱,即骤至武昌,檄府司提祖纶至行辕,亲讯。忠义营军倾营往观,祖纶至,佯佯若无事。公数其情事,支离狡诈及谋杀踪迹,祖纶伏罪,引令就岸上正军法,一军大惊,然已无所及。夹江及城上下观者数万人,欢叫称快。故公之所至,老幼瞻迎。长江闻其名字肃然相戒,牧令辑其隶役曰:“彭宫保至矣。”
非独威声使然,所行事深感民心,庶乎不侮。寡者也。
书阿文成公遗事文成公阿桂,满洲正白旗人,其勋簿官阀生卒岁月,具载史籍。
兹特录遗事数则。方公之为定西将军,剿金川酋索诺木也,已百战抵其巢,索诺木震慑,业约别日尽室出,将其木城木栅悉为毁撤。是日晚,参赞以下谒公曰:“事机叵测,今日必生缚索诺木致帐下,方可安枕。”公不答,亦不待语竟,已入帐中卧,诸将弁待命不敢退,而公已鼻声如雷,彻帐外矣。诸人者旁皇达旦,甫日出,索诺木已自缚,率诸酋跪帐外,公次第以属吏,因进参赞以下告曰:“诸君昨日之语,盖惧索诺木他窜,或畏罪先死耳。我已据扼要,窜将何之?渠若能死,又岂待今日哉?吾故以为不若高卧待旦日当自来也。”诸将弁诺诺。皆曰:“非某等所及。”
又木果木失事后,公代统大军,一日,日欲。失,公忽率十数骑升高阜,觇贼屯扎处,不知阜数折已逼贼砦。
贼望见,即率犷骑数百,环西南阜驰上,公顾从骑曰:“下马。”复曰:“解衣。”衣不足,复曰:“解里衣。”解毕,曰:“衣悉寸寸裂。”急分走高阜,杂桂林木上,挂毕,曰:“无衣者悉束带。”曰:
“上马。”曰:“向阜南缓辔下。”适贼骑已驰至,距向所立阜,仅二十步。时暝色已上,忽见冈缺处旗帜飘忽,络绎不绝,疑援骑从山后至,勒马不遽进。方遣骑四出觇伺,而公已率从骑回大营矣。公曰:“此兵机也,不尔则贼马十倍于我,宁得脱耶?”乾隆末年,和珅横甚,公业知不能制,凡朝夕同入直,必离立十数步外。和珅知公意,故就公语。公亦泛答之,然卒未尝移立一步。公尝病卧直庐,军机章京管世铭入省之,公素所厚也。忽呼语曰:“我年八十,可死。位将相,恩遇无比,可死。子若孙皆已佐部务,无所不足,可死。忍死以待者,实欲俟皇上亲政。犬马之意,得一上达,如是死。乃不恨。”然竟不果。洪亮吉登第日,公为读卷官,拟第一进呈。洪素不习书,独公赏之。尝谓刑部郎孙星衍曰:
“人皆以洪编修试策该博,不知字亦过人,余首拔之者,取其无一毫馆阁体耳。”
书裘文达遗事裘文达公名曰修,江西新建人。公赐宅在内城石虎胡同,购一轩名“好春”,退直所憩。宾客门下士往来者,于阍人悉不关白,径入此轩。若已退直,则公必坐轩左右,若待客矣。一日值岁小除,诸人咸诣轩与公饯岁,忽司阍者至公侧耳语,公大笑曰:“户部堂官岁尽分饭食银两,亦不可告人耶?”即呼挈一囊至,泻出之,皆库贮大锭,两五十。公数坐中客若干,令各怀其一曰:“诸君年事大窘,聊以分润耳。”数不足,复命入取之,遍给乃止。公食指既广,又宾客常满坐,值窘乏,亦时时断炊。一日过午,尚未具食。坐客有愠者,公觇知之,即出语曰:“诸君他日皆饫天厨颁尚食之人,岂矜矜于裘某之一餐乎?且主人亦尚未食,不独客也。”客意乃解。乾隆帝眷公,时得召见,公奏事毕,则必言各衙门人材,曰:某人勤,某人干事,某人擅文笔。
是以公在部及掌院日,翰林诸曹司迁转最速,由公推毂勤也。时公房师大学士蒋文恪公溥亦极爱士,肯为寒素地,有揭荐牍来者,悉馆门下,未尚拒一人。其掌书记者,即公所引入。
一日,公入朝遇文恪公,公曰:“有一孝廉在都候选,所学极优,师留之乎?”文恪唯唯。
公知文恪性阔达,宾客多寡,皆不甚措意。明日遣一仆径送孝廉入文恪邸第,属仆曰:“第送诣某书记厅,云昨已面语相公,相公属留客耳。”仆致公命出,书记某即挈孝廉巡历厅事侧两廊,见屋比栉,悉客馆。内一室,门独启,遂径入,见榻上亦有卧具。遽命仆撤出,贮厅事中,语孝廉曰:“君行李至,即安置此,但出必须键户,慎勿启也。又一要语相属,君虽馆此,实无一事,不妨日出游行,然必须饭毕始出。
日两饭,亦无邀客者,但闻长廊口有高唤者曰:‘饭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