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小承气汤确非治痢专方,张仲景创此方泄热通便,破滞除满,用治肠胃中实热积滞、表现以痞满为主的病证。本证借用小承气汤,正是取其通下实热、破滞除满的作用。大凡治痢疾,若见其腹胀、腹痛、里急后重、舌苔黄、脉实有力者,显系实热积滞,当需适当通下。又凡痢疾初起,有表证者,当先解表;若无表证,而见实热明显者,可及早参以通下,因势利导,泄去其实热积滞之邪则痢疾可获早愈。如果不明此义,惟以大量清热解毒之药,则往往不能取捷效。更有不知者,或妄以止涩之剂,企图止其痢泄,不但不能止痢,反而"闭门留寇",变为逆证坏证。《仁斋直指》谓,"无积不成痢",认为"痢出于积滞,积,物积也;滞,气滞也"。《丹溪心法》指出,痢疾初起宜用通利,谓"痢疾初得一二日间,以利为法,切不可便用止涩之剂。若实者,调胃承气、大小承气亦可用。有热先退热,亦不可便用参术"。《病机汇论》说得更加明白,"凡痢疾初起,形气尚强,胀实坚痛者,可速去其积,积去则痢自止,此通因通用,胀随痢减之法也"。清代名医喻嘉言治验一痢疾重证,"朱XX,夏月患痢疾,昼夜达百次,不能起床,以粗纸铺于褥上,频频易置,但饮水而不进食,肛门如火烙,扬手掷足,躁扰无奈,脉弦劲紧急,于是以大黄四两,黄连、甘草各二两,频煎随服而愈"。其取效之关键亦在于通下。再看王氏连朴饮,亦非治痢专方。该方苦辛通降,清热化湿,方中主要用黄连苦寒清热,厚朴、半夏利气燥湿,和胃降逆,温病学家用之治疗湿热阻滞肠胃出现发热、脘痞、腹胀、呕逆、便溏的湿温病证。本案方取黄连、厚朴,惟在借其清热化湿之功用。本应用原方巾之半夏降逆止呕,但虑其性偏温燥,故以竹茹代之。盖痢疾一病,虽然有虚有实,但临床所见,尤多湿热实证,暑月患痢更是如此。大凡下痢赤白而见腹胀脘痞,舌苔黄腻者,是为湿热明征,治当清化湿热,一般用《保命集》中的芍药汤,而王氏连朴饮亦可配合使用。
医生丙噤口痢属痢疾中的危重证候,请老师略谈其辨治大法。
老师:噤口痢在痢疾初起时很少遇见,每因患痢之后迁延失治,或为医者过用香燥渗利之剂,伤伐肠胃,枯竭津液所致。其主要症状为下痢而见呕逆、舌干咽涩、食不得下。古人认为此证的病机复杂,如李中梓(医宗必读)云,"噤口乃食不得入,到口即吐。有邪在上膈,火气冲逆者;有胃虚呕逆者;有阳气不足,宿食未消者;有肝气呕吐者;有水饮停骤者;有积秽在下,恶气熏蒸者"。然临床所见,一般不外两种情况:一以胃中热甚为主。由于胃中火热止逆,则见呕吐不食,并可兼见发热、烦渴、口苦、舌红、苔黄、脉数有力等症,(内经)所谓"诸逆冲上,皆属于火"。治之之法,急当清泄胃热。朱丹溪主张用人参、黄连、生姜片,浓煎频呷;唐容川主张用三黄酒(大黄、黄连、黄芩、水酒同煎)止呕,二方可资选用。若呕逆不食,而见明显腹胀者,则需选用小承气汤。二以胃伤津枯为主。由于热灼胃肠,以致津液干枯,舌干咽涩,食不得下,可兼见口燥咽干,干呕气逆,舌红少津等症。唐容川认为"此症胃津灼枯,是以噤口不,食。……此时沃焦杀焚,若迟不及,则腐肠烂胃而死。治宜救胃煎(生地,白芍,黄连,黄芩,玉竹,花粉,杏仁,桔梗,石膏,麦冬,帜壳,厚朴,甘草)或开噤汤(人参,麦冬,天冬,石膏,栀子,黄连,黄芩,黄柏,生地,白芍,当归,射干,杏仁,槟榔,枳壳,花粉,甘草,白头翁)大生津液以救肠胃"。临床用之,确有效果。
中医瑰宝苑
名师垂教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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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穴、眉棱骨、眼眶胀痛2个月
四川省乐山市人民医院中医研究室主任余国俊
男患,16岁,1988年1月2日诊。患者半年前开始头昏头痛,2个月前因感冒高热(39℃),头痛陡然加剧,伴昏睡、呕吐、瞳孔散大、视物模糊、咽喉肿痛、吞咽困难,急入我院抢救。西医诊断:1.病毒性脑炎;2.颅内占位性病变?(后经华西医科大学、成都陆军总院CT扫描否定)住医半月间,曾2次下达病危通知。经竭力救治,以上危象消失,但头痛未止,乃出院服中药。当时主要证侯是:两侧太阳穴、眉棱骨、眼眶胀痛;一昼夜发作3次,每次约2小时,疼痛时频吐稀涎,伴咽痛。先服丹栀逍遥散合银翘散加减17剂无效;改服苍耳散、升麻葛根汤、小柴胡汤合吴茱萸汤加味(复方药物多达"味,其中有吴茱萸、生姜各3g,党参、大枣各10g)20剂,亦无显效。刻诊:证侯如前,近来更增烦躁不安,口干,连连饮水不能解渴,纳差,大便偏稀,舌质红,边尖密布小红点,苔白微黄厚腻,脉弦滑略数。反复推敲此证,认为头痛伴呕吐稀涎,乃运用吴茱萸汤的客观指征,可惜前医小其制,又混杂于庞大复方队伍之中,扼腕挈肘,宜其少效;何不让其脱颖而出,任重力专以建功?然而四诊合参,却见一派热象,如何用得?用不得,又用何方呢?只好重询病史,患者近几年3~10月每天坚持下河游泳,常食水果、冰制食品;又因功课紧,常饮浓茶以提神。至此主意已决,毅然出吴茱萸汤:吴茱萸、生姜各15g,党参、大枣各30g。嘱其试服2剂,如服后口干、咽痛加重,亦须坚持服完。二诊(1月4日,适笔者外出,由江尔逊老师接诊):服1剂,太阳穴、眉棱骨、眼眶胀痛及咽痛均大减,已不呕吐稀涎,口干、烦躁亦减轻;服完2剂,疼痛基本消失。但腹微满闷<:>原方党参、大枣各减至15g,加厚朴15g,法夏10g,3剂。三诊(1月8日):疼痛完全消失,纳开,腹宽松,大便转正常。复视其舌,舌质仍如前,苔白微黄薄;诊其脉,已无数象,仍弦而带滑。予六君子汤加桂枝(寓苓桂术甘汤意),嘱其多服以资巩固。至今3年,未曾复发。
学员甲本例病毒性脑炎,经西医救治脱险后,遗留太阳穴、眉棱骨、眼眶胀痛,先服丹栀逍遥散合银翘散17剂不效,改服苍耳散、升麻葛根汤、小柴胡汤合吴茱萸汤20剂也无显效,迁延之个月。而老师出一重剂吴茱萸汤原方竟收立竿见影之效,使我大开了眼界!
学员乙但也使我产生了两点疑问:第一,患者以前服的2个复方,颇与证侯相符合,为什么竟无显效?第二,患者明明有——派热象,如门干,连连饮水不能解渴,舌质红边尖密布小红点,苔白微黄厚腻,脉弦滑略数等,为什么还可以使用大辛大热的吴茱萸汤呢?
学员丙吴茱萸汤治愈头痛的报道很多,其头痛的病机是肝胃虚寒,浊阴-匕逆,吴茱萸汤暖肝温胃,升清降浊,准确地针对病机,所以疗效很好。但正如前面所说,本例并不具备肝胃虚寒,浊阴上逆的全身证侯和舌脉——如四肢欠温,脘腹怯寒或冷痛,舌淡苔白滑,脉弦沉或弦迟等;相反,还具有一派明显的热象,老师竟然出吴茱萸汤原方,剂量也不轻,确实不好理解。
老师:我知道大家的疑问不少,现择其要点解答。(伤寒论)378条说,"干呕,吐涎沫,头痛者,吴茱萸汤主之"。因本条出在厥阴篇,头痛的部位当在巅顶(厥阴肝脉与督脉会于巅);又以方测证,属寒无疑。根据"有诸内必形诸外"的规律,其全身证侯和舌脉,自应出现一派寒象。验之临床,确是一般规律。但值得引起注意的是,这一规律不可能穷尽一切,我近年来治疗过一些头痛伴恶心、呕吐清水或稀涎的患者,并非都具备肝胃虚寒、浊阴上逆的全身证侯和舌脉;更有出现一些热象,头痛部位也不在巅顶者。如被一般规律所拘泥,划地为牢,就不敢独用、重用吴茱萸汤了。这就提醒我们临证时要防止思维定势。
学员乙防止思维定势当然是对的,但总不能不顾虑患者的一派热象呀!难道吴茱萸汤可以用于热证头痛吗?
老师:要是不顾虑那一派热象,我就不会刨根究底地询问患者的生活史了。患者近几年3~10月每天坚持下河游泳,常食水果、冰食,饮浓茶等生活史是颇有启发意义的。根据生活史和药效来推测,大约是寒凝冷结长期留着,体内阳气不能畅舒,转郁而作热,或阴霾寒气迫阳气上浮,所以出现一派浮热上冲之象。本例使用吴茱萸汤的关键,-是抓住了特征性证侯——头痛伴呕吐稀涎;二是结合生活史和治疗史进行综合分析,透过浮热的现象,暴露阴寒的本质。
学员甲看来老师使用的是方证相对的辨证方法。我的理解是:吴茱萸汤的方证相对,指的是凡见到"干呕,吐涎沫,头痛者",便可首选并独用吴茱萸汤,不必斤斤计较是否具备肝胃虚寒,浊阴上逆的全身证侯和舌脉,也不必论其属外感或内伤,经络或脏腑,以及病程的久暂等等因素,是这样的吗?
老师:是这样的。因为仲景所描述的"干呕,吐涎沫,头痛"这一特征性证侯,已经比较充分地反映了这种疾病的特殊本质。如成无己《注解伤寒论》说,"干呕吐涎沫者,里寒也;头痛者,寒气上攻也。与吴茱萸汤温里散寒"。换句话说,仲景辨析此证,已经准确无误,且已出具了高效方药;临床上只要证侯相符,即可信手拈来,大有执简驭繁,驾轻就熟之妙。本例头痛收速效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此。值得反思的是,近年来似乎存在着一种倾向:强调辨证论治的灵活性(这是应该的),忽视方证相对的原则性。这是不利于仲景学说的继承和弘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