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言:“释氏有敬以直内,无义以方外。”又言释氏内外之道不备。此记者之误。程子固曰“惟患不能直内,内直则外必方”。盖体用无二理,内外非二致,岂有能直内而不能方外,体立而用不行者乎?敬则中有主,释氏中无主,谓之敬,可乎!
视鼻端白,以之调息去疾则可,以之存心,则全不是。盖取在身至近一物以系其心,如反观内视,亦是此法。佛家用数珠,亦是此法,羁制其心,不使妄动。呜呼!心之神灵,足以具众理,应万事。不能敬以存之,乃羁于一物之小,置之无用之所,哀哉!当然处即是天理。
禅家存心,虽与孟子求放心、操则存相似,而实不同。孟子只是不敢放纵其心,所谓操者,只约束收敛,使内有主而已,岂如释氏常看管一个心,光光明明,如一物在此?夫既收敛有主,则心体昭然,遇事时鉴察必精。若守着一个光明底心,则只了与此心打扰,内自相持既熟,割舍不去,人伦世事都不管。又以为道无不在,随其所之,只要不失此光明之心,不拘中节不中节,皆是道也。
真能主敬,自无杂虑。欲屏思虑者,皆是敬不至也。
“有此理则有此气,气乃理之所为。”是反说了。有此气则有此理,理乃气之所为。
陈公甫云:“静中养出端倪。”又云:“藏而后发。”是将此道理来安排作弄,都不是顺其自然。
娄克贞说他非陆子之比,陆子不穷理,他却肯穷理。公甫不读书,他勤读书。以愚观之,他亦不是穷理,他读书只是将圣贤言语来护己见,未尝虚心求圣贤指意,舍己以从之也。
敬便是操,非敬之外别有个操存工夫。格物便是致知,非格物之外别有个致知工夫。
陈公甫亦窥见些道理本原,因下面无循序工夫,故遂成空见。
释氏心亦不放,只内里无主。
所以为是心者,理也。所以具是理者,心也。故理是处心即安,心存处理即在。非但在己如此,在人亦然。所行合理,人亦感化归服。非但在人如此,在物亦然。苟所行合理,庶物亦各得其所。
禅家不知以理义养心,只捉住一个死法。
释氏说心,只说着一个意思,非是真识此心也。释氏说性,只说着一个人心形气之私,未识性命之正。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则满身都是心也。如刺着便痛,非心而何?然知痛是人心,恻隐是道心。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腔子外是何心?腔子外虽不可言心,其理具于心。因其理具于心,故感着便应。若心驰于外,亦物耳,何能具众理、应万事乎?
异教所谓存心,有二也:一是照管此心,如有一物常在这里;一是屏除思虑,绝灭事物,使其心空豁,无所外交。其所谓道,亦有二也:一是想像摸索此道,如一个物事在前;一是以知觉运动为性,谓凡所动作,无不是道,常不能离。故猖狂妄行。
只致其恭敬,则心肃然自存,非是捉住一个心来存放这里。读书论事,皆推究到底,即是穷理,非是悬空寻得一个理来看。
人以朱子《调息箴》为可以存心,此特调气耳。只恭敬安详,便是存心法,岂暇调息以存心?以此存心,害道甚矣。
心只是一个心,所谓操存,乃自操而自存耳。敬是心自敬耳。
主敬是有意,以心言也;行其所无事,以理言也。心有所存主,故有意;循其理之当然,故无事。此有中未尝有,无中未尝无,心与理一也。
学一差,便入异教,其误认圣贤之意者甚多。此言无为,是无私意造作,彼遂以为真虚净无为矣。此言心虚者,是心有主而外邪不人,故无昏塞,彼遂以为真空无物矣。此言无思,是寂然不动之中万理咸备,彼遂以为真无思矣。此言无适而非道,是道理无处无之,所当操存省察,不可造次颠沛之离,彼遂以为凡其所适无非是道,故任其猖狂自恣而不顾也。
释氏误认情识为理,故以作用是性。殊不知神识是气之英灵,所以妙是理者。就以神识为理,则不可。性是吾身之理,作用是吾身之气,认气为理,以形而下者作形而上。
心常有主,乃静中之动。事得其所,乃动中之静。
今人为学,多在声价上做,如此则学时已与道离了,费尽一生工夫,终不可得道。
孔门之教,惟博文、约礼二事。博文是读书穷理事,不如此,则无以明诸心。约礼是操持力行事,不如此,无以有诸己。
张子以太和为道体。盖太和是气,万物所由生,故曰“保合太和,乃利贞”。所以为太和者,道也,就以为道体,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