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议贺医闾先生钦
贺钦,字克恭,别号医闾。世为定海人,以戎籍隶辽之义州卫。少习举子业,辄鄙之,曰:“为学止于是耶!”登成化丙戌进士第,授户科给事中。因亢旱上章极谏,谓“此时游乐,是为乐忧”,复以言官旷职召灾自劾,寻即告病归。
白沙在太学,先生闻其为己端默之旨,笃信不疑,从而禀学,遂淡然于富贵。故天下议白沙率人于伪,牵连而不仕,则以先生为证。构小斋,读书其中,随事体验。未得其要,潜心玩味,杜门不出者十余年,乃见实理充塞无间,化机显行,莫非道体,事事物物,各具本然实理,吾人之学,不必求之高远,在主敬以收放心,勿忘勿助,循其所谓本然者而已。故推之家庭里闬间,冠昏丧祭,服食起居,必求本然之理而力行之。久久纯熟,心迹相应,不期信于人而人自信。有边将诈诱杀为阵获者,见先生即吐实,曰:“不忍欺也。”城中乱卒焚劫,不入其坊。先生往谕之,众即罗拜而泣曰:“吾父也。”遂解散。其至诚感人如此。正德庚午十二月卒,年七十四。
先生之事白沙,悬其像于书室,出告返面。而白沙谓先生”笃信谨守人也,别三十年,其守如昨”,似犹未以冻解冰释许之。盖先生之于白沙,其如鲁男子之学柳下惠与!
言行录
门人于衢路失仪。先生曰:“为学须躬行。躬行须谨隐微。小小礼仪尚守不得,更说甚躬行!于显处尚如此,则隐微可知矣。”
门人有居丧而外父死,或曰:“礼,三年之丧不吊。”先生曰:“恶是何可已!服其服而往哭之,礼也。”(言不易三年之服。)
善恶虽小,须辨别如睹黑白。
教诸女十二条,曰安详恭谨,曰承祭祀以严,曰奉舅姑以孝,曰事丈夫以礼,曰待娣姒以和,曰教子女以正,曰抚婢仆以恩,曰接亲戚以敬,曰听善言以喜,曰戒邪妄以诚,曰务纺织以勤,曰用财物以俭。
有来学者,言学些人事也好。先生曰:“此言便不是矣。人之所学,唯在人事。舍人事,更何所学?”
问:“静极而动者,圣人之复,岂常人之心无有动静乎?”曰:“常人虽当静时,亦不能静。”
此理无处不有,无时不然。人惟无私意间隔之,则流行矣。
为学先要正趋向,趋向正,然后可以言学。若趋向专在得失,即是小人而已矣。
古之政事学问,一贯事耳。今人学自学,政自政,判而为二,故所学徒诵说而已,未尝施之政事。政事则私意小智而已,未尝本之学问也。故欲政事之善,须本之学问。
白沙后有书来,谓其前时讲学之言,可尽焚之。意有自不满者。圣人之法,细密而不粗率。如人贤否,一见之,便不言我已知其为人,必须仔细试验考察之。今人一见,便谓已得其实,真俗语所谓假老郎也。
为学之要,在乎主静以为应事建功之本。
读书须求大义,不必缠绕于琐碎传注之间。
骄惰之心一生,即自坏矣。
有一世之俗,有一方之俗,有一州一邑之俗(丁香书院小说),有一乡之俗,有一家之俗。为士者欲移易之,固当自一家始。
今人见人有勉强把捉者,便笑曰某人造作不诚实。我尝曰:“且得肯如此,亦好了。如本好色,把持不好色,如本好酒,把持不饮酒,此正矫揉之功,如何不好?若任情胡行,只管好色饮酒,乃曰吾性如此,此等之人,以为诚实不造作,可乎?”
世教不明,言天理者不知用之人事,言人事者不知本乎天理,所以一则流于粗浅,一则入于虚无。
有以私嘱者,先生正理喻之。因谓门人曰:“渠以私意干我,我却以正道劝之。渠是拖人下水,我却是救人上岸。”
世风不善,豪杰之士挺然特立,与俗违拗,方能去恶为善。
静有资于动,动有资于静,凡理皆如此。如草木土石是静物,便皆自足,不资于动物。如鸟兽之类,便须食草栖木矣。故凡静者多自给,而动者多求取。故人之寡欲者,多本于安静,而躁动营营者必多贪求也。
人于富贵之关过不得者,说甚道理!
今之读书者,只是不信,故一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