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之名,从有形而起。如曰性,曰仁义礼智信,皆无形之名也。然必有心而后有性之名,有父子而后有仁之名,有君臣而后有义之名。推之礼智信,皆然。故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
先生儆诸生曰:“吾辈习俗既深,平日所为皆恶也,非过也。学者只有去恶可言,改过工夫且用不着。”又曰:“为不善,却自恕为无害,不知宇宙尽宽,万物可容,容我一人不得。”
吾辈偶呈一过,人以为无伤,不知从此过而勘之先,尚有几十层;从此过而究之后,尚有几十层。故过而不已,必恶,谓其出有源,其流无穷也。
“苟志于仁矣,无恶也”,然后有改过工夫可言。
“宁学圣人而未至,无以一善成名”者,士君子立志之说也。“宁以一善成名,无学圣人而未至”者,士君子返躬之义也。如为子死孝,为臣死忠,古今之常理。乃舍见在之当为,而曰吾不欲以一善成名,是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
学者或云于静中见得道理如此,而动时又复忙乱。或云于动时颇近于道,而静中又复纷扰。症虽二见,其实一病也。动静二字不能打合,如何言学?阳明在军中,一面讲学,一面应酬军务,纤毫不乱。此时动静,是一是二?
有读《人谱》,疑“无善”二字者。先生曰:“人心止有好恶一机,好便好善,恶便恶不善,正见人性之善。若说心有个善,吾从而好之,有个不善,吾从而恶之,则千头万绪,其为矫揉也多矣。且谓好恶者心乎?善恶者心乎?识者当辨之。”
(《人谱》谓“无善而至善,心之体也”,与阳明先生“无善无恶者心之体”不同。阳明但言寂然不动之时,故下即言“有善有恶意之动”矣。先生此语,即周子“无极而太极”也。以“至善”换“太极”二字,更觉亲切。人心无善,正言至善之不落迹象,无声无臭也。先生从至善看到无善,善为主也。周海门言“无善无恶,斯为至善”,从无强名之善,无为主也,儒、释分途于此。)
《大学》所谓格物,孟子所谓集义,一事也不放过,一时也不放松。
无事时惺惺不寐,有事时一真自如,不动些子。
无事时只“居处恭”便了。
天理一点微妙处,提醒工夫在有意无意之间。
省察是存养之精明处。
“静中养出端倪”,端倪即意,即独,即天。
佛氏心无其心,不得不以天地万物为心;物无其物,不得不以心为天地万物。正如镜中花,用无其用,体非其体。
性即理也。理无往而不在,则性亦无往而不在。
心中无一事,浩然与天地同流。
观春夏秋冬,而知天之一元生意周流而无间。观喜怒哀乐,而知人之一元生意周流而无间。为学亦养此一元生生之气而已。或曰:“未免间断耳。”先生曰:“有三说足以尽之:一本来原无间断,二知间断即禅续,三此间断又从何来?学者但从第三句做工夫,方有进步。”
学不外日用动静之间,但辨真与妄耳。或问:“如何为真?”先生曰:“对妻子如此说,对外人却不如此说;对同辈如此说,对仆隶却不如此说。即所谓不诚无物,不可以言学。”
世之远人以为道者,以道为一物,必用吾力以求之,故愈求愈远。其实揖让进退之间,作止语默之际,无非道体之流行。反之即是,又多乎哉?
问:“所存自谓不差,而发之不能无过,何也?”曰:“仍是静存之中差耳。此中先有罅隙,而后发之日用之间,始有过不及之事。事岂离心而造者?故学者不必求之行事之着,而止求之念虑之微。一言以蔽之,曰诚而已矣。”
心只有人心,而道心者,人之所以为心也。性只有气质之性,而义理之性者,气质之所以为性也。
问万物皆备之义。曰:“才见得有个万物,便不亲切。须知盈天地间无所谓万物者,万物皆因我而名。如父便是我之父,君便是我之君。类之五伦以往,莫不皆然。然必实有孝父之心,而后成其为我之父;实有忠君之心,而后成其为我之君。此所谓反身而诚。至此才见得万物非万物,我非我,浑然一体,此身在天地间,无少欠缺,何乐如之!”
羲问:“孔明、敬舆、希文、君实,其立心制行,儒者未必能过之。今一切沟而出之于外,无乃隘乎?”先生曰:“千圣相传,止此一线。学者视此一线为离合,所谓‘道心惟微’也。如诸公,岂非千古豪杰?但于此一线不能无出入,于此而放一头地,则杂矣。与其杂也,宁隘。”
先生题魏忠节公主。羲侍先生于舟中,陈几亭以《与绍守书》呈先生。先生览毕,付羲。其大意谓:天下之治乱在六部,六部之胥吏尽绍兴。胥吏在京师,其父兄子弟尽在绍兴。为太守者,苟能化其父兄子弟,则胥吏亦从之而化矣。故绍兴者,天下治乱之根本也。羲一笑而置之,曰:“迂腐。”先生久之曰:“天下谁肯为迂腐者?”羲惕然无以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