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一年七月丙戌,赐天下武臣《大诰》,令其子弟肄习。太祖谓兵部左侍郎沈溍等曰:“曩因武臣有违法厉军者,朕尝着《大诰》昭示训戒,格其非心,开其善道。今思其子孙世袭其职,若不知教,他日承袭,抚驭军士,或蹈覆辙,必至害车。不治则法不行,治之又非保全功臣之意。盖导人以善行,如示之以大路;训人以善言,如济之以舟楫。尔兵部其申谕之。”

谕群臣
甲辰二月甲寅,太祖召诸将谕之曰:“诸公久从吾,劳苦者至矣。然职其劳苦,图其安逸,若农之耕,勤苦于春夏,至秋乃获,由其用力于前而取获于后。今日之事正犹是也。所以必惩乎暇豫。是故劳者逸之本,否者泰之机也。吾与诸公先图其劳而后其逸,如农之望岁,于是乎可待。至于有旱涝螫螣之不足者,此则系乎天时,有非勤怠之所致耳。”
三月丁丑,太祖谕中书省臣曰:“先王之世,不施赏而民劝于善,不施罚而民不为非。若是何也?有仁义以为之本也。夫圣人统驭四海而宰制万物者,仁以居之,义以行之,故贤者乐有仁义,而不肖者有所视效焉。是故商变乎夏,周变乎商,而仁义未尝改也。天之生民,治乱相继,亘万世而不易者,其惟此乎?故汤武用是而兴,桀纣忽是而亡。今天下纷坛,靡有底定,彼恃夫智力之私而戕贼于民者,岂复知有仁义哉?卿等职居枢要,所以辅吾者,舍是则无以为治国之本也。卿等勉之。”
乙巳六月乙卯,以儒士滕毅、杨训文为起居注。太祖谕毅曰:“吾见元末大臣门下之士多不以正是处,惟务谄谀以图苟合。见其人所为非是,不相与正救;及其败也,卒陷罪戾。尔从徐相国幕下久而无过,故授尔是职。宜尽心所事,勿为苟容。苟事有差谬,皆足为己之累。譬之良玉,一有暇疵,即为弃物,不能成器矣。”谕训文曰:“起居之职,非专事纪录而已。要在输忠纳诲,致主于无过之地,而后为尽职也。吾平时于百官所言,有善者寻绎不已。今尔在吾左右,可不尽言?且尔素称谨厚,当始终一致,苟易其所守,则患必生矣。譬如驰马,能戒于险阻则不坠,肆意于平旷则颠蹶。吾每以此自警,故以勖尔等也。”他日复命训文、毅集古无道之君若夏桀、商纣、秦皇、隋炀帝所行之事以进,曰:“往古人君所为善恶,皆可以为龟鉴。所以观此者,正欲知其丧乱之由,以为之戒耳。”
七月丁巳,命降将元佥院张德山归襄阳招徕未附山寨。谕之曰:“自古豪杰识察于未形,故夏将亡而终古先奔于商,殷将亡而向义先归于周,不待其迹之着见。待其迹之着见而后来归者,此常人,非豪杰也。汝能审存亡之几,推诚归我,实有可嘉。汝之才如美箭利镞,必求善射者用之,庶不枉其才。若付之于不善射者,岂不重可惜哉!今令归襄阳招徕未附,当晓以大义,告以成败之由。若彼不审其几,而恃险以为固,终非自全之计。尔往谕之,俾知所以图存。能全众而来,功亦不细矣。”因厚赐而遣之。
辛酉,以王天锡为湖广行省都事,谕之曰:“汝往襄阳赞助邓平章设施政治,当参酌事宜,修城池、练甲兵、樽节财用、抚绥人民。处事贵于果断,御众必以镇静。密以防奸,谨以待敌。敌至,则坚壁清野,以乘其弊,切不可轻犯其锋。方镇之寄,固在将帅,赞画之助,实资幕僚,恪尽厥心,毋负吾委任之意。”
丙午正月,是月,命接察司佥事周浈等定议按察司事宜,条其宪纲所当务者以进。谕之曰:“风宪纪纲之司,惟在得人,则法清弊革。人言神明能行威福,鬼魅能为妖祸。尔等若能兴利除害,辅国裕民,此即神明。若阴私诡诈,蠹国害民,此即鬼魅也。凡事当存大体,有可言者,勿缄默不言,有不可言者,勿沽名卖直。苟察察以为明,苛刻以为能,下必有不堪之患,非吾所望于风宪矣。”
三月丁未,太祖谕群臣曰:“尝闻昔者圣人不出户庭而天下治,盖由政成而化洽也。治天下能使政成而化洽,故不令而民从,不施而民悦。吾甚慕之。今师旅未休,民未苏息,政化何以能若是也?”起居注王祎对曰:“政化修否,系乎在上之人。主上此心拳拳,何忧政化之不成也!”
六月癸亥,太祖谕群臣曰:“国家休戚,我与卿等同之。曩者群雄并起,东西角立,孰不欲成大业?然不数年,徐氏以柔懦灭,陈氏以刚暴亡,今惟张氏存。来者咸谓其政事纵弛,亲昵奸回,上下蒙蔽;民心离怨,而费用无经;士卒困败,而征调不息。此将亡之时也。夫察于亡者然后可以图存,审于危者然后可以求安。彼昧乎存亡安危之机而能有成者,鲜矣。若吾之君臣傲怠不戒,亦终蹈其覆辙,岂不可惧!卿等宜竭忠宣力,以匡予不逮。钦哉毋忽。”
吴元年七月丙子,除郡县官二百三十四人。语中书省臣曰:“新授郡县官多出布衣,到任之初,或假贷于人,或侵渔百姓,不有以养其廉,欲其奉公难矣。”遂赐予道里费。明日,各郡县官既受赐,入谢。太祖谕之曰:“自古生民之众,必立之君长以统治之。不然,则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纷纭吞噬,乱无宁日矣。然天下之大,人君不能独治,必设置百官有司以分理之。锄强扶弱,奖善去奸,使民得遂其所安。民得其安,然后可以尽力田亩,足其衣食,输租赋以资国用。予今命汝等为牧民之官,以民所出租赋为尔等俸禄,尔当勤于政事,尽心于民。民有词讼,当为辩理曲直,毋惑尸位素餐,贪冒坏法,自触宪纲。尔往,其慎之。”
八月戊申,有吏受赃,人发其事,吏赴井死。上闻之,谕群臣曰:“彼知利之利,而不知利之害,徒知爱利,而不知爱身。人之愚孰有甚于此者?君子闻义则善,见利则耻。小人则舍生为利,所为相反。然其人既死,有不足恤,其事可以为世之贪污者戒。”
九月己丑,张士诚既死,太祖谓群臣曰:“张士诚,吾本欲生全之。但其为人刚悻无识,天命予夺之际,岂可以力争!吾初定建康,各守境土,未尝有意攻伐。彼訹诱吾将士,自开兵衅,战斗连年,卒为我擒。使其早能省觉,外睦邻国,内抚百姓,岂易破之!乃骄侈自娱,不念民艰。其下又无忠良,卒以诡诈取败。其死也,吾甚怜之。”
壬寅,太祖视朝戟门,召浙西来归诸将谕之曰:“汝等旧事张氏,为将领兵,计穷势屈,始降于我。吾待以厚恩,列于将校。吾所用诸将,皆濠、泗、汝颍、寿春、定远诸州之人,勤苦俭约,不知奢侈,非比浙江富庶,耽于逸乐。汝等亦非素富贵之家,一旦为将握兵,多取子女玉帛,非礼纵横。今既归于我,当革去旧习,如吾濠泗诸将,庶可以保爵位。人莫不慕富贵,然致富贵易,保富贵难。汝等诚能尽心效职,从大军除暴平乱,使大业早定,非独己受富贵,子孙亦得以世享其福。若肆志一时,虑不顾后,虽暂得快乐,旋复丧败,何足为真富贵乎?此皆汝等所亲见者,不可不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