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壬子,以汤和为左御史大夫,邓愈为右御史大夫,刘基、章溢为御史中丞,文原吉、范显祖为治书侍御史,安庆为殿中侍御史,钱用壬为经历,何士弘、吴去疾等为监察御史,基仍兼太史院使。太祖谕之曰:“国家新立,惟三大府总天下之政。中书政之本,都督府掌军旅,御史台纠察百司,朝廷纪纲,尽系于此。卿等当思正己以率下,忠勤以事上。盖己不正则不能正人,是故治人者必先自治。能自治则人有所瞻仰,毋徒拥虚位而漫不可否,毋委靡因循以纵奸长恶,毋假公济私以伤人害物。《诗》云:刚亦不吐,桑亦不茹。此大臣之体也,卿等勉之。”
又谕御史大夫汤和曰:“聊以武臣而处文职,当求儒者讲论自古人臣立身行已、事君治人之道,尽心所事,以成功业,他日名书史册,垂耀千载,岂不美哉!”和顿首谢。十一月乙未,冬至,文武官朝贺如常仪。是日,太史院使刘基及其僚高翼进《戊申大统历》,太祖览之,谓基曰:“此众人之为乎?”基曰:“是臣一人详定。”太祖曰:“历数者,国之大事,帝王敬天勤民之本也。天象之行有迟速,古今历法有疏密,一不得其要,不能无差。春秋之时,郑国为一词命必裨谌草创,世叔讨论,子羽修饰,子产润色,然后用之。故少有阙失。辞命尚如此,而况于造历乎?卿等推步,须各尽其心,必求至当,庶几副朕敬授民时之意。”基等顿首而退。乃复以所录再加详较,而后刊之。
十二月癸卯,太祖御白虎设,谕群臣曰:“自古忠贤之士,大概有三:辅国安邦,孜孜图治,从容委曲,劝君为善,君虽未听,言必再三。人君感悟而听用之,则朝廷尊安,庶务咸理。至于进用贤能,使野无遗逸,黜退邪佞,处置当法,而人不敢怨,此上等之贤也。博习古人之言,深知已成之事,其心虽忠于辅国,而胸中无机变之才,是古非今,胶柱鼓瑟,而强人君以难行之事。然观其本情忠鲠,亦可谓端人正士矣。屡遭斥辱,其志不怠,此亦忠于为国,乃中等之贤也。又有经史之学虽无不通,然泥于古人之陈迹,不识经济之权衡,胸中混然不能辩别,每扬言高论,以为进谏,竟不知何者宜先,何者宜后,何者可行,何者不可行。凡其谋事,自以为当,而实不切于用。人君听之则以之自高,不听则谓不能行其言,既无益于国家,徒使人君有拒谏之名。然其心亦无他,不识时达变耳。此下等之贤也。予今论此三者,有识者自见耳。”
戊辰,太祖谕中书省臣曰:“自古圣贤之君,不以禄私亲,不以官私爱。惟求贤才,以治其民,所以示天下至公也。元朝出于沙漠,惟任一己之私,不明先王之道,所在官司辄以蒙古色目人为之长。但欲私其族类,羁縻其民而已,非公天下爱民图治之心也。况奸吏从而蒙蔽之,舞文弄法。朝廷之上,贿赂公行。苟且之政,因循岁月。上下同风,不以为怪。末年以来,其弊尤甚,以致社稷倾危,而卒莫之救。卿等宜以为戒。选官之际,慎择其人而用之,勿循其弊也。”
洪武元年正月癸未,太祖谕省府臣曰:“尔诸大臣,既受封爵,进职位,可谓尊显矣。当同心辅国,以享禄位。朕尝思古之君臣,居安不忘儆戒,盈满常惧骄纵,兢兢业业,一慎一日,故能始终相保,不失富贵。大抵开基创业之主,待功臣非不欲始终尽善,如韩信、彭越,自不能保全其功,深可惜也。至承平之后,旧臣多有获罪者,究其所以,盖其事主之心日骄,富贵之志日淫,以致于败。古人置欹器于坐侧,正以戒其骄盈耳。汝等宜戒慎之。”又谓都督府臣康茂才等曰:“汝等今成大功,岂汝一人之能哉?非军士同心效力,曷能致此!切不可挟功骄恣,轻忽下人。若此,则鲜有不败者。朕故拳拳为尔等言之。古之人主待其臣下,往往以权术驾驭,不以至诚相感,故易生猜疑。今吾以直言告汝,常相警戒,非止在于汝身,汝又当以朕意训汝子孙,则可与国同其久长矣。”时皇太子侍侧,太祖指谓之曰:“太子年幼,未历世故,朕尝以此意诲之。使他日汝子成立,与吾儿共享太平,常如今日,则子子孙孙有无穷也。”群臣皆拜谢而退。
八月戊寅,太祖将复幸北京,谕六部官曰:“自古帝王肇造之初,所用人材,率资于前代,如汉、唐、宋、元,皆用隋、五代、宋、金旧人。朕始定中原,卿等多前代良材,悉归于朕。既设六部,选用卿等,各任其事。凡铨选、钱谷、典礼、军政、刑名、役作等事,须用心经理,勿使委人。盖任人弗当,不能无失。朕将北巡,卿等留守京师,宜体朕意,以供厥职,毋或废怠。”
十二月辛卯,以宋冕为开封府知府。太祖谕之曰:“元以六事责守令,徒具虚文。今丧乱之后,中原草莽,人民稀少。所谓田野辟,户口增,此正中原今日之急务。若江南,则无此旷土流民矣。汝往治郡,务在安辑民人,劝课农桑,以求实效。勿学迂儒,但能谈论而已。”
洪武二年二月丙寅朔,诏修《元史》,太祖谕廷臣曰:“近克元都,得元十三朝实录。元虽亡国,事当纪载。况史纪成败,示劝惩,不可废也。”乃诏中书左丞相、宣国公李善长为监修,前起居注宋濂、漳州府通判王祎为总裁,征山林遗逸之士汪克宽、胡翰、宋禧、陶凯、陈基、赵埙、曾鲁、高启、赵汸、张文海、徐尊生、黄篪、傅恕、王锜、傅着、谢徽十六人同为纂修,开局于天界寺。复取元《经世大典》诸书,以资参考。诸儒至,太祖谕之曰:“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行事见于当时,是非公于后世。故一代之兴衰,必有一代之史以载之。元主中国,殆将百年。其初君臣朴厚,政事简略,与民休息,时号小康。然昧于先王之道,酣溺胡虏之俗,制度疏阔,礼乐无闻。至其季世,嗣君荒淫,权臣跋扈,兵戈四起,民命颠危。其间虽有贤智之臣,言不见用,用不见信,天下遂至土崩。然其间君臣行事,有善有否,贤人君子,或隐或显,其言行亦多可称者。今命尔等修纂,以备一代之史。务直述其事,毋溢美,毋隐恶,庶合公论,以垂鉴戒。”
甲午,太祖谕群臣曰:“昔元时不重名爵,或以私爱辄授以官职,名虽易得,实无益于事,徒拥虚名而巳。朕今命官,必因其才官之,所治必尽其事。所以然者,天禄不可虚费也。又尝思昔在民间时,见州县官吏多不恤民,往往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苦,视之漠然,心实怒之,故令严法禁。但遇官吏贪污,蠹害吾民者,罪之不恕。卿等当体朕言。若守己廉而奉法公,犹人行坦途,从容自适。苟贪贿罹法,犹行荆棘中,寸步不可移。纵得出,体无完肤矣。可不戒哉!”
洪武三年正月癸巳,以驸马都尉王恭为福建行省参政。太祖谕恭曰:“国家用人,惟才是与。使苟贤,无间于疏远。使不肖,何恤于亲昵。福建从昔富庶,元末因于弊政,朘剥尤甚,民病未苏。今命汝往抚绥之,汝无恃亲故,以生骄纵,贻患于民。国家政令,一本至公,尔不能守法,失人臣之道,朕亦岂敢纵法违天下公议?汝其钦哉!”
甲午,各道按实司官来朝,太祖因召御史台臣并谕之曰:“风宪之任,本以折奸邪,理冤抑,纠正庶事,肃清纪纲,以正朝廷。而元末台宪每假公法,挟私愤,以相倾排。今日彼倾此之亲戚,明日此陷彼之故旧,譬犹蛇蝎,自相毒螫,卒致败亡而后已。如此,则何以为台谏也?今卿等司风纪,当以大公至正为心,扬善遏恶,辨别邪正,不可循习故常,挟公以济私。苟或如此,不惟负朕委任,亦失其职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