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往回走,忽见那梨花满枝的梧桐树下一男一女从洁白的童话世界中凫凫而来。
英俊男子冷然沉郁,一副金丝眼镜,身形修长,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脖子围着灰色的围巾,他悠然望着四周晶莹雪景。
美丽之极的女子头戴一顶红色的毛线帽,一身米色大衣,脚着一双平底雪地靴,巧笑嫣然,与那男子说着什么。
我心脏一时收缩,虽然我早料到在江大定可能会碰上他们,可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男子正是何豪,而女子却是何家丽。
何家丽何时来A市,她与何豪如今怎么样,我都不知道,也没有联系她。我们之间形成了默契,期间谁也不联系谁,所以我回A市,她也不知道。
他们几乎同时看见我,都怔愣站在原地。何豪下意识轻轻挣开挽在手臂的手,何家丽眉头微皱。我一时之间失了语,想强扯出一丝笑竟也不能。
何豪举步走近,站在我一米之远处,垂下深沉的眸子,低声道:“你回来了?是提前回来准备考试吗?”
我点点头,看着明显清瘦许多的男子,问道:“小何…薛老师,你,你近来可好?呃,学生们都听话吗?”
何豪淡淡扯开苦涩的笑,俊眸悠远,轻轻道:“我也不知道我好不好,我以为天会塌下来,可是,你看天还是那么高,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寒来暑往,一点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我的生活而已,不管愿不愿意,它就改变着。”
我看着俏脸复杂的何家丽,微微笑道:“薛老师,改变是幸福的,等待和执着才是痛苦的。我不再等待没有希望的事,才得到幸福。”
何豪轻轻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何家丽,轻叹道:“没想到如今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是这样。不过,今日既然相遇,我还是想问你,如果我不是你的老师,如果我早先与你告白,如果没有展翔和李先生,我们能在一起吗?”
我咽住答不上话来,何家丽倒是坦然了。何家丽明白,何豪不问一问,不再见一次,他心中的结没有真正解开的一天。
何豪苦笑一下,道:“没有这种如果,只是我一腔痴念罢了。权茜贝,你意外我爱你,我更意外我会如此深沉爱上你。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神奇着力量,假如世间真的有轮回,假如灵魂生生不息,也许这份感情困扰我很久很久。我伤心绝望时,恍然若梦,前世我欠你的,今生我以情还债。也许是我日有所思的原故。不论如何,如果是了解你的男子,当不会后悔爱你,我亦然,纵然情伤难愈,却甘之如怡。”
我不知为何流下眼泪,口中无意识喃喃:“你这又是何苦?你自来照顾我良多,又何来相欠?即便相欠,我也从未想让你还我。”
何豪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我也是情之所至,心不由己。你放心,你若幸福,我永远不会打扰你的,你若不幸福,我会为你争取。你不必为我难过,我会好好的,LILY一直陪着我,我生活之中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何豪牵住何家丽的手,朝她淡淡会心一笑,那笑令人心酸。我忽然无比自我厌恶起来,我是一个祸害,如果没有我,何豪的人生将是多么的完美。有这么情深一片的LILY,他在情感上仍不能真正放手吗?
真正的笑和强颜欢笑,我还是看出来了。我自从了解何豪对我的感情后,也就知道,一年多以前他的离开自是非常伤心,然而,他满心希望地回国来找我,得到这样的答案,这种有希望最后却失望的伤心恐怕是从前的十倍。我又有什么好,我算哪根葱?凭什么让他为我这样的女人伤心至深?我何德何能配得上他的爱?我什么都不是。
何家丽看我一眼,忽走近一步,握住我的手,失却原来的自信高傲,淡淡道:“我一直认为我不会嫉妒,我不是那种女人,可是前些日子我真的嫉妒,甚至恨过你。然而,如今我没有心力去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我会守着他,能守着心爱之人,我是幸福的,我比他幸福。爱与被爱都不是罪,我还是这么一句,如果我在爱情中因为怨憎和嫉妒而失去最初的信仰,我也不是我了。你是我嫂子,你不能爱他,我会替你爱他。我相信他这种至情至性的男人,除了因为你,也当不会负我。”
看着二人相携远去,我心中五味陈杂。我忽觉自己无比的丑陋,LILY虽然曾经趁人之危与何豪发生关系,却也最终懂得爱。她的心无比的宽容,并为自己心中所爱付出。会真正去爱的女人如此美丽,而我呢?所谓的重生女王八气,只是偏执地计较着我自己感情当中的输赢。
展翔也好,李豪也罢,我从未毫无保留、无怨无悔的付出。展翔一步走错,我头也不回的放弃他,李豪,我总是想着他爱我比我爱他多一些,心中才安。原来,这世间最自私凉薄的女人便是我。展翔也许并不知道我在感情上的丑陋、凉薄、自私的真面目,所以,他会走错,李豪却定是知道的,所以他才待我百般好。唉,我又有什么配得上他呀?
我思绪万千心,往宿舍方向走着,忽然手机响起。
我一接听却是小青,她亲自过来接我去她家小住两天,已经等在宿舍下了,我顿时收起郁结纷乱的心思,加快脚步往回赶。
小青在A市有私人高级公寓,而她家的豪宅却是与父母长住的地方,她常日里还是住在私人公寓多些,但周末一定回家。
她家我去过几次,却从末留宿,她父母我也见过,虽然是大有身份的人,但对我还是挺和蔼的。小青母亲是个大商人,不但在国内大城市有几百个连锁超市、而且是A市一个大型卖场大的几十个店铺的业主,她的生意做到全国,合作伙伴也遍布全国。
人家老爹更是有头有脸,是A市的副市长,听说明年要当市长了,可能就是艾、霍两大家族联姻,又有个超级有钱能干的大商人老婆带来的升官速度。
几十年前,艾青父母也只是**会有些许,但钱那种年代真不会有多少。
然而,小青的母亲就是这样奇迹而富有远见的女人,刚刚改革开放,只二十岁的刚下完乡的未婚小姑娘,就胆色非凡下海经商。她从一个商场做起,变成Z国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一步步经营到现在的超级富婆,与艾父完美地政商结合。
我第一次去小青家玩时,便如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一般,初初见识那般富贵人家非常不淡定。话说,俺当时还是个连自己家乡的县长都没怎么见过的人呀,突然对着A市副市长叫叔叔,忒激动了。
小青的车停在宿舍下,我跑了过去,她降下车窗,豪车靓女,当真令得窥一斑的过路的几个男生丢魂。
“上车!”她道。
“不回宿舍坐坐吗?你也好久没回来了!”
“不去了,家里等着你吃晚饭呢,要让我家人等你吗?”
“啊,这样呀!那你等一等,我上拿点东西!”明天就元旦了,也要准备点新年礼物给叔叔阿姨。
红色跑车开进艾家大门,停在精致的院子里。我与艾青下了车来,往形像华美的房子行去,一个高瘦美少年欣喜地跑了出来。
“欧巴桑,终于见到你了!”一开口就是一副公鸭嗓子。
猫眼流转,白、粉、嫩的颊少了些婴儿肥,三个月时间,竟又长高了好几厘米,比我都高一点了。少年男子的身高最是稀奇,权飞当初也是这样。
我嘴角直抽,但也知道山下君只是嘴巴坏,也许在他心里,他对我还是很给面子了。山下武是学校放了假才过来Z国玩的,在小青家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了。
既然他不客气,我自然也不客气了,伸出魔爪掐住他的双颊打横拉皮,笑道:“乖侄儿,许久不见,脸长得像猪肚了。最近,还有没有看黄漫?”
山下武不屑道:“欧巴桑,你OUT了!我现在看真人DVD,早不看漫画了。”
这个弟弟,唉,俺伤不起,我两辈子都没看过的东西,他倒看上了。
小青笑着白了我们一眼,我们相携进了客厅。
小青父母与欧阳峰都在,待我极是热情,过不多久,佣人做好的饭菜,便招呼我这个唯一的客人上了餐桌。
过不一会儿,欧阳峰忽然问我:“李豪怎么不陪你来?”
我吞下口中的饭菜,回答:“他回内地了,年底,年初,内地那边一大堆应酬。”
小青道:“我还以为你要去了内地再回来呢。”
我道:“他也这样说,可我想着那些应酬就头疼,能免则免,安安心心考完试再说。我可没本事一心二用。”
小青翻翻白眼,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考试和去内地到底哪个重要?”
“当然是考试,考不好,拿不到学士学位的。”
欧阳峰仰头看天花板,小青道:“女人,是公共课《XXX理论》与Z国古诗词的考试,这几门课,你是闭着眼睛也能考过好不好?你以为是像你大一时考英趣呀?你知道去了内地和没去内地的区别吗?”
“有区别吗?”
“你只有见过陆家的人,得到他们的承认,在内地的社交圈中露面,你才真的正了名份和地位,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没有关系的,迟些去也无妨,李豪不也还没去过我家吗?再说,他澳门的爷爷我也见过了。”
小青无语,倒是艾父问道:“小贝见过澳门的何老先生了?何老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何云飞其实名头甚大。我与李豪在一起后,从他那了解到,这老狐狸曾替国内官方出过几次面办些官方不便直接出面的事,便当真毫不脸红享有官方的“海外爱国商人”的美誉了。这老不要脸的,我心中腹诽。这不得不说生活也好,政治也罢,世间之事充满了讽刺——良民还不如曾经的黑社会。但多数人也只一笑置之,甚至艳羡人家的财富地位。
何云飞早年混黑道时,自然也杀过人,放过火,不过那也是五六十年代的澳门或东南亚一带,国内自然管不着。现在他暗地里还干不干杀人放火,咱还真不知道。
在国内开始发展经济、对外开放时,何云飞早兢兢业业进行洗白了。且不说次子何惜华,也就是我未来公公,在内地闯出了一片天,如今乃堂堂内地亚洲航空公司的董事长。澳门和东南亚一带的博彩行业更是他的地盘——几家大赌场和相应的豪华度假村酒店都是他办起来的,现下主要由何家老大、老二掌管这些传统家业。
一翻想法闪过头心头,我终只是淡淡一笑,回答艾父:“一个帅老头呀!不满的时候拿斜眼瞟我,李豪哄几句也就没什么事了。手上功夫着实不错;很会赌博,我上场是一门子输到底,李豪与林尔奇也是输多赢少。”
想起何云飞在的那些天,我们也会陪他赌几把,扑克、麻将各种赌法,我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何云飞与何太太走时,还对李豪说,让我们有空去澳门赌场玩一玩,这种小玩法甚是无趣。
想我一个身家清清白白的良家妇女,就这么沾染上赌了。人家都说赌是五毒之一,其实,我现在是吃、喝、嫖、赌、毒当中除了吸毒,我是什么都做过了。唉!资本主义的毒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