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袭来,吹得那旌旗哗哗响,老者一双干枯的手执起一本破书翻看。不知为何,我心下生怜,这么老还要出来混口饭吃,生意清淡的很。我牵着山下武走了过去,拿出一百块放在桌上,正要离开,老者突然睁开眼来。
  “贵人即然来了,怎么不坐一会儿?”出口竟也一口京腔,语音苍老。
  我笑道:“不用了。”
  他睨了我一眼,道:“那便将钱拿回去,老夫是算命的,不是讨饭的。”
  我大吃一惊,拉着也是一脸好奇的山下武坐了下来。我微笑道:“倒是我唐突老先生了。”
  老者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味道,山下武皱了皱眉,我倒是还好,乡下老人身上有这种味的我也遇到过不少。
  老者道:“不唐突,来了,便是缘。”
  我这才看清他脏兮兮的衣服还是一件道袍,里头却一层层的破旧毛衣,我道:“老先生,你在这法华寺附近摆摊算命,不是和佛祖作对吗?”佛家、道家两教抢生意?
  老者道:“我算我的卦,他受他的香,同是渡人之道,不碍的,不碍的。”
  我笑道:“倒是在下小气了,道为道,佛亦道,何分佛、道?小女以己燕雀之心度佛祖海量,狂妄无礼之极,望佛祖不会怪罪才好。”
  老者笑道:“佛祖既有海量,又四大皆空,当不会怪罪姑娘。”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聊着畅然,不禁问道:“老先生可有子女?”
  “有如何,无如何?”
  我道:“为人子女,如此天寒,当不忍老先生在此才是。”看这老者也疑八十,似九十的模样,那满脸的皱纹,我心中竟测隐之极。我也没这么圣母呀!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姑娘觉得区区受苦,区区却自得其乐。”
  “原来先生有大智慧,是我的不是,见笑,见笑。”
  老者不以为然笑了笑,道:“姑娘可还要算命?”
  “不用了,我从不算命。”
  “姑娘信不过老夫?”
  “不敢。只是命这种东西,若是能提前得知,趋利避害,是不是对“命数”一词最大的反讽?”
  老者哈哈一笑道:“姑娘当真腹藏锦绣。然则,姑娘不正是命数一词最大的反讽吗?十余年来,姑娘不正是这样吗?”
  我大吃一惊,难道世间当真有如此能人?他话中之意,竟是知道我是个重生者。
  我忙起身作揖,道:“老先生何以教我?”他一再要我算命,又一语道破,我当真谨慎起来。
  老者摆摆手道:“不必言教。姑娘天性潇洒,不恋富贵,心怀慈念而不入此轮回,是怜痴儿会因姑娘遭情孽之苦,只是因果已种,逃却无用。你该来这里,错走了二十几年,还是要回来。”
  我奇道:“什么是不入此轮回?谁是痴儿?是何因果?”若是重生前我一听这个,我定转身便走,但重生这种事都发生了,轮回什么的我心中不由生出崇敬之意。
  “姑娘不入此世轮回,便是再舍一生美好姻缘,姑娘不在这个世界,便无姻缘。姑娘不妨回思过往,可有姻缘?”
  我不禁讶然,俺重生前要熬成老处女了,哪来的姻缘?再舍姻缘?那不是说我自己害了自己成为剩女?那我怎么害自己了?而且他说这个世界?他知道我重生前的世界有不一样?是不同的世界?
  那么痴儿呢?难道他是说何豪?我心中一动,问道:“我确实万分不是,害苦了别人,老先生,他……他会好好的?”
  老者却不答,老者忽朝嘴角带着不屑的山下武瞟了瞟,慈祥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更深。
  “小子,与你无关,你可切莫瞎参和。”
  山下武微恼道:“老头,你说什么?”
  我喝道:“不许没礼貌!老先生有教,是为我们好,别人求都求不来。”
  山下武鼓着脸,道:“一个老头而已,骗人的把戏,欧巴桑你还当真了?”
  “你再胡说八道,我便不理你了,不给你买礼物,往后也不去D国看你。”
  他傲骄地扭开头,我忙转头向老者道歉,老者不以为意笑了笑,忽从那脏兮兮的衣袋中拿出一个小瓶子。
  老者道:“姑娘富贵齐天之命,只是日后仍有大劫和小灾,将这个吃下,不但去病消灾、身体健康、青春常驻、机敏聪慧、夫妻恩爱、难舍难分,呃,虽说,你与那人已经很恩爱了。”
  我看看那个像电视里装化尸散之类的小瓶子,好奇地拿起打开闻了闻,却什么味道都没有。
  “心儿,乖孩子,爷爷是为你好,快吃呀!爷爷不会骗你的!”几句温和无比的话语穿透耳膜,竟如魔咒一般,令人心念大动,难以自己。
  “欧巴桑!话可以乱说,东西可不能乱吃!”
  我看看老者慈和而充满怜爱的笑,山下武一脸焦急的模样,发着怔。
  “好孩子,爷爷专门来看你,快吃!有人来找我回去了。”
  “欧巴桑!”山下武来抢时,已经来不及,我当真看也没看拿起瓶子一口吃了,却是几颗偿不出味道的丹丸子。
  “欧巴桑!快吐出来!”山下武忽捏住我的双颊,急道:“这个糟老头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你怎么就那么白痴?你有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我给你催吐,快张开嘴!”
  老者哈哈一笑,道:“小子,吐不出来的!”
  正说间,听着车声响起,老者抬头一望,叹道:“哎呀!有人来找我了!”
  我正拂开了山下武的手,侧过头,只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穿白大褂的两男一女下了车,朝我们,呃,那老头扑来。
  两个男子动作纯熟之极两边架住老头,一个男子责备道:“王重八,你太调皮了!新年元旦你也不让人安生!”
  另一白袍男子蜡笔小新似的眉毛打着结,不满道:“我说,王八……”
  老者抢道:“什么王八?王重八就王重八!我是八月初八生的,是为重八,明白吗?失之一字,差之千里!”
  “好,王重八,我说院里看守这么严,你怎么次次逃出来?”
  “嘿嘿!因为我聪明,你们都是笨蛋、傻子!哈哈哈~~~”
  两个男人眉头直皱,架起疯疯颠颠的老头,就是那王重八往白色的面包车走去。
  “喂!等会儿!我还要和我的心儿乖孙女说说话!”
  白袍女子道:“王重八,你无子无女,哪来的孙女?你再调皮,我们就让你露宿街头,这么冷的天,你会冻死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白色面包车上“XXX精神病院”几字,我神情呆滞,完全被雷了。我晃过神,移步上去问那白袍女子。
  “这位老先生,他……他……”
  白袍女子目光带着同情,也不知是同情他还是同情我。
  她对我说:“他是我们院里的病人,住了十几年了,自来最喜欢扮算命先生,人虽又老又疯,可滑头的很,动不动就跑出院来。他最爱在这法华寺外摆摊算卦,说些“深不可测”的话忽悠人,难得碰上比他还傻的,他便开心得不得了。幸好他其他地儿不会去,不然我们真不知怎么找他去。呀!那面旗子还没收回去呢!那是我们院长给他写得,不然有时他发起疯来,没有那幅字,不让人睡觉……”
  我看着白袍女子跑去收起那“通地神算”几个大字、那破书、笔砚等诸多道具,那破旧的桌上的一百块人民币被寒风吹起,白袍女子眼疾手快,淡定非凡地攥住。她走到我面前,将钱递给我,我木然未接,山下武替我接了。
  风中零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新年又来到……我就是那喜儿遇上了黄世仁……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的脑袋中竟还能出现些脱线的剧情,却见那老者从车内探出头来向我喊话:“心儿宝贝,爷爷回去啦!你要保重!”
  他朝我笑得飘渺,我只感由内而外,补血养颜,不,补雪加霜……
  精神病患者?神算?比他还傻?天啊!我的椰子哥哥、观音姐姐!!难道你们真得跨越国度和异教徒之别,发展奸/情了吗?!
  这素为神马?这到底是什么剧本?作者是脑残吗?我要罢演!这不应该是我作为女主遇上一个高人吗?为神马是精神病?
  我的小心肝抽得颤抖不已,身体渐渐化为轻烟,当然不会是得道飞升,而是天地一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