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张侍禁笔甚佳,一管小字笔,写二十万字,尚写得如此,是少比也。卢管使十倍不及,是其手生也。凡习熟之与生疏,岂不相远哉!学者须先晓规矩法度,然后加以精勤,自入能品。能之至极,心悟妙理,心手相应,出乎规矩法度之外,无所适而非妙者,妙之极也。由妙入神,无复踪迹,直如造化之生成,神之至也。然先晓规矩法度,加以精勤,乃至于能,能之不已,至于心悟而自得,乃造于妙;由妙之极,遂至于神,要之不可无师授与精勤耳。凡用笔日益习熟,日有所悟,悟之益深,心手日益神妙矣。力在手中而不在手中,必须用力而不得用力,应须在意而不得在意,此可以神遇而不可以言传也。学佛者悟吾此语,可以撒手到家矣。妙哉妙哉,真至理也。
六云:吾每论学书当作意,使前无古人,凌厉钟、王,直出其上始可,即自立少分;若直尔低头,就其规矩之内,不免为之奴矣。纵复脱洒至妙,犹当在子孙之列耳,不能雁行也,况于抗衡乎?此非苟作大言,乃至妙之理也。禅家有云:见过于师,方堪传授;见与师齐,减师半德。悟此语者,乃能晓吾言矣。夫于师法不传,字学废绝数百年之后,欲兴起之,以继古人之迹,非至强神悟,不能至也。
七云:学书须先极取骨力,骨力充盈有羡,乃渐变化收藏;至于潜伏不露,始为精妙。若直尔暴露,便是柳公权之比张筋努骨,如用纸武夫,不足道也。
八云:杨小漕言其兄官江夏,有道人自称吕亢圭,时时延之学院中。二侄幼小,颇勤待之。或言事,往往有验。一日,忽再三言云:“恶人将至矣,须急避之。”时众人亦不甚留之。暂尔,径渡江表,人但讶其所谓恶人者何也?是夜,忽提刑喻君涉至州,州郡都不知之,乃是乘便风,一日行六七程,径至岸下耳。喻到,则遣人访求吕,不见踪迹,喻乃亲自密问。得与一人往还至熟,呼之至,即岑文秀也。诘其所得,云无有。喻作声色,且将笞之。岑终言无。喻不信,遣熟事吏往搜其家,乃于神堂壁中得所与岑长歌一首,是言内事。岑乃云:“吕实付此诗,云:汝今未晓,异日当为子详说之。”喻乃云:“吕即吕先生也,其名亢圭,是解拆先生二字耳,亦不知其定如何也。”众乃悟所谓“恶人“者,指喻耳,是恐其迫逼求之也。
九云:吾今日取君谟墨迹观之,益见其学之精勤,但未得微意尔;亦少骨力,所以格弱而笔嫩也。使其心自得者,何谢唐人?李建中学书宗王法,亦非不精熟,然其俗气特甚,盖其初出于学张从申而已。君谟少年时乃师周越,中始知其非而变之,所以恨弱,然已不谓其能变之至此也。吾若少年时便学书,至今必有所至,所以不学者,常立意若未见钟王妙迹,终不妄学,故不学耳。比见之,则已迟晚,故悟学皆迟,今但恐手中少力耳。若手中不乏力,不甚衰疲,更二十年,决至熟妙处。此须常精勤乃可,若不极精勤,亦不能至也。凡学者可以不自勉乎?元佑六年十一月五日,西斋东窗大涤翁书,时卜至后一日也。
重和戊戌岁,平江有盘门外大和宫相近耕夫数人穴一塳,初入隧道甚深,其中极宽,如厦屋然,复有数门,扃鐍不可开。耕者得古器物及雁足镫之类,以为铜也,欲贷之,熟视之乃金,因分争至官。时应安道逢原为都守,尽令追索元物到官,乃遣郡官数人往闭其穴,观者如堵。其中四壁皆绘画嫔御之属,丹青如新。画手殊奇妙,有一秘色香炉,其中灰炭尚存焉。诸卒争取破之。塳之顶皆画天文玄象,此特初入之室,未见棺柩,意其在重室内也。又得数器而出,乃掩之。后考《图经》云:吴孙破虏坚之墓也。然考之吴志,坚薨葬曲阿,未详此果何人也。
宋次道《春明录退朝录》云:王侍郎子融言,天圣中归其乡里青州。时滕给事涉为守,盛冬浓霜,屋瓦皆成百花之状,以纸摹之,其家尚余数幅。政和丙申岁,先君为真州教官,时朝廷颁雅乐,下方州,仪真学中建大学库屋,积新瓦于地。一夕霜后皆成花纹,极有奇巧者,折枝桃梨,牡丹海棠,寒芦水藻,种种可玩,如善画者所作。詹度安世为太守,讽学中图绘,以瑞为言,欲谀于朝。先君不从,乃已。
俞紫芝秀老,荆公客也,能诗,公极善之。尝有《咏草》一篇云:“满目芊芊野渡头,不知若个解忘忧。细随绿水侵离馆,远带斜阳过别洲。金谷园中荒映月,石头城下碧连秋。行人怅望王孙去,买断金钗十二愁。”为人所称赏。
世画骨观作美人而头颅白骨者,僧德操题其上云:“白骨纤纤巧画眉,髑髅楚楚被罗衣。手持纨扇空相对,笑杀傍观自不知。”
元佑以后,宗室以词章知名者如士暕、士字、叔益、令时、篪之,皆有篇释闻于时。然近属环卫中能翰墨尤多,如嗣濮王仲御喜作长短句,尝见十许篇于王之孙阙二字。皆可俪作者,不能尽载,如上元扈跸作《瑶台第一层》云:“嶰管声催,人报道、嫦娥步月来。凤灯鸾炬,寒轻帘箔,光泛楼台。万里正春未老,更旁乡日月蓬莱。从仙仗,看星河银界,锦绣天街。
欢陪。千官万骑,九霄人在五云堆。赭袍光里,星球宛转,花影徘徊。未央宫漏永,散异香、龙阙崔嵬。翠舆回,奏仙韶歌吹,宝殿樽罍。”每使人歌此曲,则太平熙熙之象,恍然在梦寐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