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看武昭公主所奏,言言天理,字字良心,真性相感,自然泪下,哀痛不已。再将盒儿揭开,金光射目,一颗舍利子,赤若丹砂,光似明珠。即命杜如晦、王珪持原盒赍回西陵合葬,谥武昭公主为贞德公主,题其坊曰:“忠孝勇烈”。又命崇其墓,须高百尺,周五百步。又诏地方官春秋隆以祭曲,封其弟金兰袭受侯爵。后来武则天在位,录封太宗所杀伍氏之后,差人掘李淳风之墓,不见其尸。荣封木兰朱氏之后,又赐号昭烈后,又赐金书。对联云:
人夸烈女心如石,我爱将军勇过男。
后来公主在木兰山,屡屡显圣,不可具述,至今香火不绝。后人有诗叹曰:
至孝由天性,知微勇即生。
当时传盛事,后代仰忠贞。
望月形初见,三秋气共清。
山与人俱永,亘古挹芳名。
又有诗赞曰:
木兰耸翠两峰青,降落真灵作女型。
竭力致身期尽性,闺中明德有余馨。
却说界牌关总兵朱明,闻木兰身死,解印回家,披孝守墓,三年不倦。一夕,梦花阿珍叫曰:“公主至矣。”朱明跪拜曰:“将军近日无恙否?”公主答曰:“吾已奏明上帝,保尔为值殿功曹,当与我同游上界。”次日,朱明告知妻子尹氏,无疾而终。
再说杨琰闻木兰已死,丧吾诸人亦皆去世,惟谌于飞、铁冠道人尚在。恐大道无传,即致仕回家,到白云洞中,谒见二公。于飞迎而谓曰:“子何来迟?”琰曰:“侄儿贪取仕进,尘心不净,读二位叔父所忖道心之文,思往事如梦境,特回家听讲,祈二位叔父不吝斯道,以省侄儿之愚昧。”于飞曰:“子有疑则问,以共相启发耳。”琰问曰:“据叔父所云,一心分为二用,但不知人心、道心必如何,才分清界限?”于飞曰:“子静坐思之,觉一派妄念,千头万绪,总在心面上滚来滚去,这就名为欲界。尔于此时,任他纷纷乱乱,一心守住主人,久而久之,觉妄念灭尽,心内如如在在,又觉此心非心,竟是一个光明境界。于光明界内,又觉有一个主宰,不动不摇。古人云:外无私欲,内合天理,允执厥中者,此也。又云:恍兮惚兮,其中有真。象帝之先,亦指此也。但此时虽云自见道心,切不可自谓有得,着一毫意念在内。若有意念,即为着了实相。古人云:外着实相,内心即乱;内着实相,真性不空。不空则真性不灵,真切实语也。”琰曰:“儒者之用心以诚,道家之用心以虚。诚则有主,虚则不窒,敢问二教同异之间,相去若何?”于飞曰:“圣人恐人用诚字太过,则近于固执,故继以明字;太上恐人用虚字太过,则无实际工夫,故继之以一字,其间并无同异之处。”琰又问曰:“道家云降龙伏虎,有是事乎?”于飞曰:“心灵如龙,念猛如虎,心静则龙降,念止则虎伏。”琰曰:“如何分先天、后天?”于飞曰:“心静念止是先天,心动念驰是后天。”琰曰:“佛家言性全是谈空,不知其中亦有实际工夫否?”铁冠道人曰:“大悟山焦周和尚得丧吾心法,贤侄何不去问于彼?”
杨琰即回家备礼,向大悟而来。焦周闻之,迎入方丈相见。礼毕,琰见焦周座间置《论语》一部,琰笑曰:“和尚念儒书何用?”周曰:“悟禅。”琰曰:“在何句上悟?”周曰:“在毋意、毋固、毋必、毋我上悟。”琰曰:“忍无而不无,若何?”周曰:“有若无。”琰曰:“若不有而有?”周曰:“空空如也。”琰拜曰:“吾师真不愧为丧吾徒弟。”是夜二人同榻而卧,次日五鼓,众和尚来撞钟擂鼓,焚香课诵。焦周起来,亦向经堂礼佛称扬。杨琰心中想道:不知焦周亦诵何经?急忙起来,轻步至焦周背后一看,却念的是《中庸》。琰问曰:“子念《中庸》何为?”周曰:“悟禅。”琰曰:“从何句起?”周曰:“天命之谓性起。”琰曰:“从何句终?”周曰:“无声无臭至矣。”琰曰:“《中庸》实际在何句?”周曰:“所以行之者,一也。”杨琰深为拜服曰:“吾欲延师于家,接谌于飞、张良贞同至合下,盘桓论道若何?”周曰:“吾亦欲会二公久矣。”遂欣然下山,四人相见,依长晚序坐,谈心数日。有时念及木兰、丧吾诸人,未免有一番伤感。
一日,琰问曰:
“学道人以何字为先?”铁冠曰:“以我字为先。”琰曰:“我字左右皆戈,人心怀我字,则满腔皆是私念。又轻人自恃,正人君子不来亲附。若操戈而立,戕人自戕,不足有为。人能克除我字,则心公而直,公则不私,直则不屈,仁道近焉。叔父云以我字为先,是此意也。”铁冠曰:“此性学之论我字也。凡有命学,在性中立命,也要在我字推求出来,方是大学问。”杨琰静居七日,参悟不出,
出见铁冠、
于飞、焦周三人,同观太极图。杨琰大悟,向三人叩拜曰:“弟子闻命矣。我字中间一横象太极,二纵象两仪,四八象四象。仔细玩之,五行八卦皆备,斯其为我乎?”铁冠喜跃曰:“如是如是。”谌于飞乃击桌而歌曰:
天地三才互相依,一身万法皆为备。
身中有个太极圈,圈中一点是性命。
总于心内自修持,千言万语说不尽。
涵养不睹不闻时,动静关中心常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