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清师复破九江。报至,江城内外皆走。车一辆,舟一渡,索值至数金。虽斩之不能禁。
五月五日,佟、李俱观泛龙舟会。既而回成栋署,复开宴。优人冠带登场。成栋谓养甲曰:“峨冠博带,何等威仪!”养甲曰:“一朝自有一朝制度,何必羡彼?”成栋曰:“大丈夫须作千年有名的事,岂能拘拘受制于人哉?我今要归明了。”即自去其辫,以刀付从者,请佟去辫。养甲大惊曰:“还须商量为是。”成栋曰:“有不同心,请汝颈试之,安用商量?”即越席以剑拟之。养甲惧,亦去其辫。成栋勒养甲于营中,即下令次日兵民悉解辫复衣冠。而以所藏总督印印表文上之。
时陈、赵方仇杀,人心皇皇,乍闻反信,皆疑惧百出。天耀等皆旧臣降清者,力陈成栋忠诚,且述声桓事甚悉。人心始安。于是封养甲襄平伯、兵工二部尚书,成栋惠国公,彭年左都御史。时金声桓亦藏表于佛经部面中,遣使赍至。诏封豫国公兼兵部尚书,得仁建武侯。
自两省反正,士人辐辏而至。王化澄复相,朱天麟(昆山人,戊辰进士)东阁大学士,晏清(黄冈人,己未进士,原任广东水利佥事)为吏部尚书,张风翼兵科兼翰林院,张佐良文选司郎中,黄云衮行人,潘骏虬兵部主事,庞天寿掌司礼监。
时清固山谭泰、刘良佐等帅师救赣州,有献救韩伐魏之策者,遂突围南昌。初,声桓反正时,推姜曰广为督师,奉益藩世子镇守南昌,尽撤精锐而行。姜固文士,不娴将略,被围,大惧,不知所为。声桓爱高进库才,欲降之,令军士不得放炮,日增垒坚壁为久困计。
初九日,声桓兄金成功纳降,许为内应。奎光闻而杀之。王营裨将贡鳌以其军叛,斩关竟出,而黄天雷未之知也。报至赣州,声桓大恐,虑高兵尾之。王得仁曰:“吾闻兵法制人,不制于人。今莫若秘其警报,不令人知,督三军之士,锐志攻城。赣城乏食,不知外救,不及三日,可卜必下。赣下,即一师守赣,一师入粤。粤知赣破,必从风而靡。然后西通西粤,右守岭表。清师知赣破粤下,必解围向赣。而我以逸待劳,南昌亦得息肩间出,以绝粮道,则数十万之众可歼于旦暮。若攻城垂破而撤兵弃之,强敌在前,赣乘其后,此危道也。独不闻宁王覆辙乎?”声桓以家在南昌,闻警遽退师。王兵见金兵走,亦大奔。赣师突出,自相蹂躏者数千人。
十九日,金、王回师,败清师于北沙。获西洋炮三,声桓与姜曰广盛服祓而迎之,罩以丹纱,鼓吹舆至德胜门郛中。声桓有骄色,遂勒兵入城。独郭天才以为不可,而屯营西岸。
是月,楚抚堵胤锡与马进忠等攻下常德。何腾蛟闻报,即出严关,身先士卒,大战日月桥,遂于二十七日复全州。进攻东安,破之。上疏报捷,不自为功,曰:“为陛下以信臣用臣者,瞿式耜一人也。”式耜冒暑往全州劳之。
六月三日,王得仁悉其精兵攻清,清师横出击之,大败于七里街。清师素畏得仁名,虽胜,时时夜惊曰:“王杂毛来也。”得仁,辽东人,生而发备五色,故杂毛之称闻于南北。清大将军固山额真谭泰乃即行营掘濠沟,筑土城,伐山撤屋为浮桥于章江,广袤七里。章江故深险,当湍驶处没水置石,叠与水平,然后加土重栈为桥。溽暑趋役,死者数十万。会天旱水涸,功亦竟就。附郭数十里间,田禾山木庐墓如洗。其丁壮役夫,率日与薄糜一餐,水半凑之;刍荛无远近,辰出申还,病疫死者十七八。各旗分取妇女,同营者迭嬲无昼夜,死者亦万余,而其外兵死、走死、水死者且无算焉。固山额真营蒲子塘,距永和门六七里。筑十余丈高台于永和门外,登望城中市贸往来,独行耦语,一一见之。只留惠民门纵城中出入,亦藉以俘掠,廉城内情实。声桓诸将俱托请兵而遁。郭天才屯西岸,五战三捷,见城中无出战意,亦撤营去。所遣购军糈船先后数百艘,清师又横江夹岸击之。
时王得仁率师二万,直趋九江,姜曰广以檄召之,得仁曰:“九江据长江要津,清兵转输必由之地。吾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以数十万之众深入攻城,而粮道已绝,非分兵攻我,即撤师东下。分则势弱,撤则师劳。九江四面临江,城小而固,以吾守之,未易卒下。公辈引兵徐出,东西挠击,内外夹攻,此犄角之势。若复弃要害,入孤城,譬猛虎陷阱,此成擒耳。”曰广不听。一日夜檄十四五至。得仁叹曰:“不过欲得仁同公辈死也。”遂撤兵西上。清师水陆截之。得仁首先士卒,转斗而前,斩首数十,夺辎重大炮什物无数。城中亦出兵相应,乃入会城。清师遂屠九江。
七月,瞿式耜疏请幸桂。不报。成栋复遣营镇罗成耀率兵迎扈,即命为前导。帝乃发自南宁。敕赵台留守南太。诸臣皆扈跸东行。至鸡笼山,有景云护覆。瞿式耜筑三亭于上,以志其瑞。碑文至今存云。
八月癸巳朔,帝至肇庆。成栋迎于百里外,储银一万以备赏赉。加成栋太傅、翊明大将军,总督七省诸军。以其养子李元胤为锦衣指麾,掌纱纶房事。成栋进兵册一部,请一应钱粮尽归朝廷,敕部奏销。帝命仍着勋臣成栋料理,俟恢复之日另行酌议。成栋遵受,随贡金宝仪物及膳羞银六万两。政无巨细,受成于成栋。时从跸诸臣自负五蛇功,而成栋意不怿也。得官不由成栋题授者,悉捕系之。内外布列,皆其私昵。
时清师围南昌,水遮陆截。而得仁方娶武都司女为继室,锦绮金宝筐篚万千以为币聘。亲迎之日,绣旆帷灯,香燎历乱,鼓乐前后导从溢街巷。城外高台望见怪之,意以为饰降也。笙歌方暄,忽大声震天,火光数十道,拥黑云如大车轮,飞堕城中。哄言城崩,举国狂走,相蹈藉赴池井水死者无算。已而寂然,歌鼓复作,众乃稍息。晡时得铅弹子于澹台祠东,称之其重八斤,盖城外炮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