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谷子在毗陵,称笔墨之契,惟半园唐先生与南田生耳。半园往矣,忘言倾赏,惟南田一人。然又相见之日稀,终岁离索。于十年间相要同聚,山中三日,迄今不可得。而两人神交兴趣,零落耗削,每相顾叹息,来日几何,盖亦险矣。
巨然师北苑,贯道师巨然。贯道纵横辄生雄犷之气,盖视巨然浑古,则有敝焉。师长舍短,观王山人所图,可为学古者进一筹矣。
师林图为迂翁最奇逸高渺之作,予未得见也。今见石谷此意,不求甚似,而师林缅然可思。真坐游于千载之上,与迂翁列峰相见也。石谷古人哉!
深林积翠中置溪馆焉。千崖瀑泉,奔雷回旋其下,常如风雨,隐隐可听,墨华蒸郁,目作五色,欲坠人衣。便当呼黄竹黄子同游,于此间掇拾青翠,招手白云。正不必藐姑汾水之阳,然后乐而忘天下也。
黄鹤山樵得董源之郁密,皴法类张颠草书,沉着之至,仍归飘渺。予从法外得其遗意,当使古人恨不见我。
陶征士云:“饥来驱我去。”每笑此老皇皇何往乎?春雨扃门,大是无策,聊于子久门庭乞一瓣香。东坡谓:饥时展看,还能饱人。恐未必然也。
风雨江干,随笔零乱,飘渺天倪,往往于此中出没。
竹树交参,岩岫盘纡。每思古人,展小作大处,辄复搁笔。
细雨梅花发,春风在树头。鉴者,于豪墨零乱处思之。
三山半落青天外。秋霁晨起得此,觉满纸惊秋。
铜檠燃炬,放笔为此,直欲唤醒古人。
两度为童子画扇,初不知其姓氏,今犹未睹其人。吾生与同时,而相遇之难如此。放笔,不禁三叹。
昔黄公望画富春山卷,深自矜贵,携行笈历数年而后成。顷来山中,坐镜清楼,洒墨立就,曾无停思。工乃贵迟,拙何取速。笔先之机,深愧于古人矣。
湖中半是芙蕖,人从绿云红香中往来。时天雨无纤埃,月光湛然,金波与绿水相涵,恍若一片碧玉琉璃世界。身御冷风,行天水间,即拍洪崖游汗漫,未足方其快也。至于游船灯火,笙管讴歌,徒搅清思乱耳目,皆非吾友游神所在。以喧籁付之而已。
庚戌夏六月,同虞山王子石谷,从城携筇循山行三四里,憩吾谷。乘兴遂登剑门。剑门,虞山最奇胜处也。亦如扶摇之翼下垂也,石壁连袤,中陡削势,下绝若剑截状。辟一牖,如可通他径者,因号为剑门云。余因与石谷高啸剑门绝壁下,各为图记之,写游时所见,大略如此。
寒林昔称营邱、华原,后惟六如居士能尽其趣。予欲兼李、范之法,收六如之胜,破河阳之藩篱,殆非十年拟议不可也。
董宗伯尝称子久秋山图,为宇内奇丽巨观,予未得见也。暇日偶在阳羡与石谷共商一峰法,觉含毫渲染之间,似有苍深浑古之色。倘所谓离形得似,绚烂之极,仍归自然耶?
关仝苍莽之气,惟乌目山人能得之。暇日戏摹,殊为畦径所束,未敢云撒手游行无碍也。
沃丹虞美人二种,昔人为之,多不能似,似亦不能佳。余略仿赵松雪。然赵亦以不似为似,予则以极似师其不似耳。
销暑为破格写意。意者,人人能见之,人人不能见也。
余游长山,处处皆荒寒之色,绝似陆天游赵善长。今思之不能重游,写此以志昔者。
对客倦谭,退而伏枕。稍觉随笔遣怀。蝴蝶纷纷,尚在毫末。
戊申春,予渡钱唐,游山阴,泛舟镜湖,探禹穴。其上有古柏盘曲,天矫离奇,霜皮雪干,阅数百千年。因叹阳羡善卷偃柏,已不可见。武侯庙前,黛色参天,未识与巫峡雪山犹能同峙否?戏图此本,以发奇状。庶几黄鹤山樵之画桐,先香山翁之写报国松也。
此图江天空阔,林莽萧森,庶几有咫尺千里之势。初师巨然,乃近贯道。贯道且不易得似,何敢辄望巨公。
毛诗北风图,其画雪之滥觞耶?六代以来,无流传之迹。唐惟右丞有江干雪意,及雪山,至今尚留人间,然亦似曹弗兴龙头未易窥见。自右丞以后,能工画雪,惟营邱华原。而许道宁又神明李、范之法者。余从西溪观铜山雪色,以道宁笔意求之,未能如刘褒画北风,使四座凉生也。
白石翁藏关仝真本,神色飞动,元气淋漓,敻乎上哉。洪谷之风也。余拓以大帧,倘所谓未陟其险,先仰其高耶?
竹亭销夏,师鸥波老人。其碧岚上浮,翠壁下断。飘腾谷云,遮藏湍濑。得之松声云影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