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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许多宫婢捧着血水出来,许多宫婢捧着清水进去。一重重帷幕将内室严严挡住,司马睿负着手焦急地在外间踱步。
只梨落在里面痛苦地呻吟!
他一点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无助,里面是他最爱的人,他心中的妻子,还有他怀着急迫欣喜心情期待的孩子,他们的安危深深揪起司马睿的心!
许是焦急,许是烦躁,司马睿撞到一个捧着热水的宫婢!宫婢手中的热水浇了司马睿满身,散发着灼灼热气!这一下将司马睿激怒,猛地踹了那宫婢几脚,宫婢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犯错的宫婢跪伏在地上,颤抖着求饶!
“蠢材!滚下去!”
那宫婢知道他如此说,知道自己性命无虞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不消一刻,有宫婢捧着干爽的衣物要为司马睿替换,被司马睿一把掀掉!没有人敢再近身前。
忽的,梨落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有一丝声响。这片刻的安静教司马睿胆战心惊!司马睿掀开珠帘就要进去,却被绿柳拦住。
“陛下,还未处理好,室内血污怕污染陛下圣目!”
“夫人怎么样了?”司马睿拉住绿柳手腕,语气中全是急迫。
“陛下!请容老臣回禀!”太医院最资深的魏太医躬下身答道。
司马睿终归是放下帘子,耐着性子走到外间,坐在一张凳子上。
“启禀陛下!夫人体弱,本就胎位不稳,今日闻了最强烈的麝香——奇楠香,皇胎已经落了!”
最后一个字魏太医声如蚊蝇,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体如筛糠。
“什么?没、没了……”司马睿不敢相信,大大滴长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他的儿子没了!他的儿子没了!晴天霹雳!和着窗外大作的风雨,倒是很应景,很应景!何悦微!好个何雨微!你杀掉朕多少儿子!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耳间只听魏太医絮絮叨叨地说:“奇楠香本就性毒,和着藤萝紫蝶的花粉,气味清新,便是堕胎药中之冠!普通人无法分辨”
司马睿耳朵懵了!心中堵塞一片空白,仿佛有一堆巨大的瘴气压在心中无法释怀!
“陛下!张德公公殿外求见!”
“宣!”司马睿无力地吐出这个字,便扶着桌沿坐下。
张德跪在他脚下,低声禀报!
“查出来了!是皇后身边的蓉儿,蓉儿善于调香,前几位娘娘也是……奴才还在蓉儿箱箧中搜出这个!”张德将一包东西呈到司马睿面前。
魏太医接了过去,打开去却是一包粉红色的粉末,在灯光下泛着幽幽奇香!魏太医捻起一些放在鼻下闻了闻,跪倒在地:“陛下!这就是奇楠香和藤萝紫蝶的混合物!”
司马睿脸色白了半晌,幽幽道:“传旨皇后失序,罢黜中宫之位!贬为庶民!”
话毕!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齐齐溅在魏太医脸上!
“陛下!陛下!”魏太医与张德急忙膝行过来,扼住司马睿手腕就要为司马睿切脉,司马睿将他而男人推开,有些不稳地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内室,半晌没有动一动眼珠,眸子中闪现出精光!
她心爱的女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借着微光可以看见她长长的睫毛投影在脸上,轮廓一般隐在暗处,绝世倾城!
他抚上她的脸,一滴泪缓缓下滑,从鼻梁尖端“哒!”一声落在她的腮边,像是她流出的一般,仿佛在哀叹自己命运的不公!
“对不起!”他张张嘴唇,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头猛地一晕,栽倒在地,也许皇帝当久了也会累!他想!
耳边有嘈杂的声音,眼前有摇晃的裙摆衣角,他闭上眼,想要好好地休息!
夜色袅袅,终于归于平静,脑海中回想起几日前的场景,那日她正在梳妆
“皇后娘娘!”扶苏突然在她身后这么叫了一句,差些将她梳子吓落。她阴测测地转过脸,扶苏正一脸微微笑地看着她。
“娘娘!我是丞相大人派来协助娘娘的!这是药,娘娘服下大事可成!”扶苏将一个碧玉的小瓶放在妆台上,执起玉梳,温柔细腻地梳理梨落那一头长发!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
“娘娘莫非是心软了?您是大汉国的皇后怎可怀上晋朝皇帝的孩子?”扶苏梳头的手僵住,同时僵住的还有挂在脸上的笑容。
“娘娘莫非忘了最初的目的?忘了陛下?忘了您的母亲?”扶苏握住梨落颤抖的手。
“我知道了!”梨落扭过头不想看见这伤心的一幕。她怀了仇人的孩子,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她的夫君还等着她去救命?她不该贪念仇人的温情,不可以!不可以!
抚上小腹,泪在蔓延。
犹记得!那日扶苏说:“娘娘且放心,何悦微身边有我们的人,三日后自会有人引她来见娘娘,娘娘只管在三日后服下此药,便可保大计无虞!”
便可保大计无虞!是了!
三月前,余沧海休书来说,要请求自己去晋朝做奸细,他说:“只有娘娘倾城之姿才可以打破晋朝的铜墙铁壁。”
所谓废后!所谓山中遇难一切的一切全是余沧海安排了!
她的手沾满鲜血,现如今沾上自己孩子的血!死有余辜!只希望,那个对她不离不弃,爱意沉沉的男子可以好好活着,成就千古霸业!
闭着眼,却感觉眼泪汹涌,顺着眼角,鬓发滑到枕上,她睁眼想要抹去,却赫然发现司马睿正坐在榻边,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
“陛下……”忽然她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哽咽。
是丧子之痛?还是愧疚!
两人相对无言!
“陛下,皇后她……”
正要开口,却被司马睿伸出手指压住嘴唇!”别说话!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给我们的皇儿一个公道!”
听到皇儿一词,梨落忍不住颤了颤!
将堵住自己嘴唇的手指移开,对上司马睿沉沉的目光。
“我不要公道,不怪娘娘!是、是我自己的原因!”越说越心虚,梨落垂下眼脸。
“卫梨落。朕,不许、你、再善良!”司马睿握住梨落的手及其郑重地说。
真是教人哭笑不得,他居然说不许她在再善良,叫她情何以堪!
“启禀陛下!外间张公公求见。”一个小宫婢微微探进头,低声回禀。
“知道了!”司马睿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盖到梨落脖颈下,吻了吻梨落的额头。“你好些歇息,朕去去就来!”
“陛下!”梨落伸手扯住司马睿的袖子,依依不舍地不肯放手!
“我有些要事要处理,乖……”他像哄婴儿一般柔声道。
外间,灯影幢幢,张德正跪在绣金地毯上,司马睿忽觉心中一闷,从袖中摸出一张明黄色的锦帕,捂住嘴低低地咳了咳,一丝血迹染红帕子,司马睿看了半晌,将锦帕揣如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