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农居之侧,必置粪屋,低为檐楹,以避风雨飘浸。且粪露星月,亦不肥矣。粪屋之中,凿为深池,甃以砖甓,勿使渗漏。
凡扫除之土,烧燃之灰,簸扬之糠粃,断稿落叶,积而焚之,沃以粪汁,积之既久,不觉其多。凡欲播种,筛去瓦石,取其细者,和匀种子,疎把撮之。待其苗长,又撒以壅之。何患收成不倍厚也哉。
或谓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遂,凡田土种三五年,其力已乏。斯语殆不然也,是未深思也。若能时加新沃之土壤,以粪治之,则益精熟肥美,其力常新壮矣,抑何敝何衰之有。
[1]土壤很少会嫌过于肥沃。有时可能因为土中所含速效氮太多,以致作物徒长而不结实。这里所说黑壤,可能是指粘质腐殖土,若用沙质新土搀和,可以改善土壤结构,促进有机质的分解;所说“疏爽得宜”,似乎是指这种现象说的。
[2]《周礼》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为之种。凡粪种,騂刚用牛,赤缇用羊,坟壤用麋,渴泽用鹿,咸泻用貆,勃壤用狐,埴垆用豕,强〈鉴,木代金〉用蕡,轻爂用犬。”郑玄注:“土化之法,化之使美,若泛胜之术也。以物地,占其形色。为之种,黄白宜以种禾之属。”又说:“凡所以粪种者,昔谓煮取汁也。……郑司农云:用牛,以牛骨汁渍其种也,谓之粪种。”按粪种是不是煮骨汁渍种子,还是用粪便作为肥料,颇有问题。其中蕡是大麻子,也不是什么兽骨。陈旉对于用骨汁还是用粪便,没有说明,现在为了叙说简单起见,姑且把“用牛”释作用牛粪。因为究竟是什么,实不值得深究,事实上分别采用这些不同兽骨或粪,实无道理,也很少可能。这里只有一点是可取的:提出九种不同土壤,并且意识到不同土壤要用不同的施肥法。
[3]《陈旉农书》原作:“以至坟壤用麋,竭泽用鹿,咸泻用貆”。《周礼》原把坟壤排在咸泻后、勃壤前,坟壤和勃壤相接,比较合理。陈旉的改变有弊无利,谅系笔误,兹为改正。
薅耘之宜篇第八
《诗》云:“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1]。”记礼者日:季夏之月[2],利以杀草,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今农夫不知有此,乃以其耘除之草,抛弃他处,而不知和泥渥浊,深埋之稻苗根下,沤罨卽久,卽草腐烂而泥土肥美,嘉谷蕃茂矣。
然除草之法,亦自有理。《周官》薙氏掌杀草[3]。于春始生而萌之。于夏日至而夷之,谓夷剗平治之,俾不茂盛也;日至谓夏时草易以长,须日日用力。于秋绳而芟之,谓芟刈去其实,无俾易种于地也。于冬日至而耜之,谓所种者已收成矣,卽倂根荄犁鉏转之,俾雪霜冻冱,根荄腐朽,来岁不复生,又因得以粪土田也。《春秋》传曰[4],农夫之务去草也,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以言尽去稂莠,卽可以望嘉谷茂盛也。古人留意如此,而今人忽之,其可乎?
且耘田之法,必先审度形势,自下及上,旋乾旋耘。先于最上处收滀水,勿致水走失。然后自下旋放令乾而旋耘。不问草之有无,必徧以手排摝,务令稻根之傍,液液然而后已。所耘之田,随于中间及四傍为深大之沟,俾水竭涸,泥坼裂而极乾。然后作起沟缺,次第灌溉。夫已干燥之泥,骤得雨卽苏碎,不三五日间,稻苗蔚然,殊胜于用粪也。又次第从下放上耘之,卽无卤莽灭裂之病。田乾水暖,草死土肥,浸灌有渐,卽水不走失。如此思患预防,何为而不得乎?
今见农者不先自上滀水,自下耘上,乃顿然放令乾,务令速了。及工夫不逮,恐泥乾坚,难耘摝,则必率略,未免灭裂。土未及乾,草未及死,而水已走失矣。不幸无雨,因循乾甚,欲水灌溉,已不可得,遂致旱涸焦枯,无所措手。如是失者十常八九,终不省悟,可胜叹哉。
[1]《诗经》周颂良耜:“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
[2]《礼记》:“季夏之月,……是月也,土润溽暑,大雨时行,烧雉行水,利以杀草,如以热汤,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今本《陈旉农书》引用此文作“仲夏之月”,仲是季字的误写,兹为改正。
[3]《周礼》秋官“薙氏,掌杀草。春始生而萌之。夏日至而夷之。秋绳而芟之。各日至而耜之。若欲其化也,则以水火变之。掌凡草杀之政令。”
[4]《左传》隐公六年:“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殷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薀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节用之宜篇第九
古者一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三年耕,必有九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旱乾水溢,民无菜色[1]者,良有以也。
冢宰眂年之丰凶以制国用,量入以为出,丰年不奢,凶年不俭,祭用数之仂[2],而又九赋、九贡、九式均节[3],各有条叙,不相互用,此理财之道,故有常也。
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治家亦然。今岁计常用,与夫备仓卒非常之用,每每计置,万一非常之事出于意外,亦素有其备,不致侵过常用,以至阙乏,亦以此也。
今之为农者,见小近而不虑久远,一年丰稔,沛然自足,弃本逐末,侈费妄用,以快一日之适。其间有收刈甫毕,无以餬口者,其能给终岁之用乎?衣食不给,日用既乏,其能守常心而不取非义者乎,盖亦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