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典种法曰:种之时,在清明谷雨节,以霜气既止也。种之方,或生地用粪,耕盖后种;或花苗到锄三遍,高耸,每根苗边,用熟粪半升培植。锄非六七遍尽去草茸不可。种之疏密:苗初顶两叶时,只划去草颗;宜密留,以备死伤。再锄尚宜稍密。三锄则定苗颗,宜疏不宜密。大约每花苗一颗,相距八九寸远;断不可两颗连并。苗之去叶心,在伏中晴日,三伏各一次。有苗未长大者,随时去之。花性忌燥,燥则湿而桃易脱落。花忌苗并,并则直起而无旁枝,中下少桃。种不宜晚,晚则秋寒。早则桃多不成实,即成亦不甚大,而花软无绒。去心不宜于雨暗日;雨暗去心,则灌聋而多空干。此北方种花法也。北方地高寒,尚宜若此;况此中地湿燥,何可不以北法行之?(按:张,山东信阳人。万历乙卯按吴,行部至海上,时六月初,察视田间,花苗多稚弱;恨其三五为族,即根以上尺许无蓓蕾,恨其密也。曰:“江左赋繁役重,全赖田收;而树艺无法,岁得半入,此伤农之大者。”极论其理,甚详悉;手书此则,刻而传之。海上官民军灶,垦田几二百万亩;大半种棉,当不只百万亩。若此言必行,亩益棉三十斤,足供赋额;五十斤,足繇役。丰歉获收,家户殷给,悉仁言之利矣。)
玄扈先生曰:棉花密种者有四害:苗长不作蓓蕾,花开不作子,一也。开花结子,雨后郁,一时堕落,二也。行根浅近,不能风与旱,三也。结子暗蛀,四也。
又曰:总种棉不熟之故,有四病:一、秕,二、密,三、瘠,四、芜。秕者,种不实;密者,苗不孤;瘠者,粪不多;芜者,锄不数。
又曰:凡田,来年拟种稻者,可种麦;拟棉者,勿种也。谚曰“歇田当一熟”,言息地力,即古代田之义。若人稠地狭,万不得已,可种大麦或稞麦,仍以粪壅力补之,决不可种小麦。凡高仰田,可棉可稻者,种棉二年,翻稻一年,即草根溃烂,土气肥厚,虫螟不生。多不得过三年,过则生虫。三年而无力种稻者,收棉后,周田作岸,积水过冬;入春冻解,放水候干,耕锄如法,可种棉。虫亦不生。
又曰:棉田,秋耕为良。获稻后,即用人耕。又不宜耙细:须大土发岸起,令其凝冱。来年冻释,土脉细润。正月初转耕,或用牛转。二月初,再转。此二转,必木劳盖令细。清明前作畦畛,土欲绝细,畦欲阔,沟欲深。既作畦,便于白地上锄三四次。雨后锄为良,则土细而草除。锄白一当锄青二,去草自其芽蘖故。
又曰:凡棉田,于清明前先下壅:或粪、或灰、或豆饼、或生泥,多寡量田肥瘠。豆饼,勿委地,仍分定畦畛,均布之。吾乡密种者,不得过十饼以上,粪不过十石以上。惧太肥,虚长不实,实亦生虫。若依古法,苗间三尺,不妨一再倍也。有种晚棉,用黄花苕饶草底壅者;田拟种棉,秋则种草;来年刈草壅稻,留草根田中,耕转之。若草不甚盛,加别壅。欲厚壅,即并草禾奄覆之。
或种大麦蚕豆等,并禾奄覆之,皆草壅法也。草壅之收,有倍他壅者。惟生泥,棉所最急,不论何物。壅必须之,故姚江之畦间有沟,最良法。凡水土气过寒,粪力盛峻热。生泥能解水土之寒,能解粪力之热,使实繁而不蠹。谚曰:“生泥好,棉花甘国老。”但下粪须在壅泥前,泥上加粪,并泥无力。
又曰:种棉有漫种者,易种难锄,穴种者反之。漫种者,下种宜密;锄时,简别而痛芟之令绝疏。穴种者,穴四五核;锄时简别去留之。留不得过二。留二者,高五六寸,则以块亚其中而平分之,使根干相去,面面生枝,终不如孤生者良。简别之法,老农云“:一二次,锄去大叶者,此大核少棉种也。三锄后,去小叶者,此秕不实种也,或实而油病种也。”第此为杂种言耳。若纯用墨核等佳种,精择之,自无大核杂种,即全去小者。
又曰:棉子用腊雪水浸过,不蛀,亦能旱。或云鳗鱼汁浸之。凡种皆然。种棉须土实。漫种者,既覆土,用木碌碡实之;穴种者,覆土后,以足践之。
又曰:苗高二尺,打去冲天心者,令旁生枝,则子繁也。旁枝尺半,亦打去心者,勿令交枝相揉,伤花实也。摘时,视苗迟早:早者,大暑前后摘;迟者,立秋摘。秋后势定,勿摘矣,摘亦不复生枝。
又曰:锄棉须七次以上,又须及夏至前多锄为佳。谚曰:“锄花要趁黄梅信,锄头落地长三寸。”又曰:锄棉者,功须极细密。昔有人佣力锄者,密埋钱于苗根。锄者贪觅钱,深细爬梳,棉则大熟。
又曰:棉田沟侧,勿种豆。疑虑伤灾,利其微获者,是下农夫也。畦中尺寸空余,少俟即枝条森接。补豆一簇,并害旁苗十数,尤痴绝。赤豆害棉更甚。
又曰:凡种植,以早为良。吾吴滨海,多患风潮;若比常时先种十许日,到八月潮信,有旁根成实数颗,即小收矣。但早种遇寒,苗出多死。今得一法:于旧冬或新春初耕后,亩下大麦种数升。临种棉,转耕,并麦苗禾奄覆之。麦根在土,棉根遇之即不畏寒。麦兼四气之和,性故能寒也。用此法,可先他田半月十日种。
又曰:今人种麦杂棉者,多苦迟,亦有一法:预于旧冬耕熟地,穴种麦。来春,就于麦陇中,穴种棉。但能穴种麦,即漫种棉,亦可刈麦。
又曰:吉贝遇大水,淹没七日以下,水退尚能发生。若淹过八九日,水退必须翻种矣。遇大旱,戽水润之,但戽水后一两日,得雨复损苗。须较量阴晴,方可车戽。若能稀种,行根深远,即车后得雨,亦无妨也。
陶九成《南村辍耕录》曰:松江府东去五十里许,曰乌泥泾。其地土田硗瘠,民食不给,因谋树艺,以资生业,遂觅木棉之种。初无踏车、椎弓之制,率用手剖去子,线弦竹弧,置案间振掉成剂,厥功甚艰。国初时,有妪黄婆者,自崖州来,乃教以作造杆弹纺织之具,至于错纱配色,综线挈花,各有其法,以故织成被褥带巾兑,其上,折枝团凤,棋局字样,粲然若写。人既受教,竞相作为,转货他郡,家既就殷。未几,妪卒,莫不感恩洒泣而共葬之,又为立像祠焉。越三十年,祠毁,乡人赵愚轩重立。
丘《大学衍义补》曰:按自古中国布缕之征,惟丝粆二者而已。今世则又加以木棉焉。府人调法,民丁岁输绢绫皘及绵,输布及麻。是时,未有木棉也。宋林勋作《政本书》:匹妇之贡,亦惟绢与绵;非蚕乡,则贡布麻。《元史》种植之制:丁岁种桑枣杂果,亦不及木棉,则是元以前,未始以为贡赋也。考之《禹贡》,扬州:“岛夷卉服,”注以为“吉贝”,则虞时已有之;岛夷时或以充贡,中国未有也。故《周礼》以九职任民,嫔妇惟治蚕呆厶,而无木棉焉。中国有之,其在宋元之世乎?盖自古中国所以为衣者,丝麻葛褐,四者而已。汉唐之世,远夷虽以木棉入贡,中国未有其种,民未以为服,官未以为调。宋元之间,始传其种入中国。关陕闽广,首得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海通舶商,关陕壤接西域故也。然是时犹未以为征赋,故《宋、元史食贷志》皆不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