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自从裕周去后,大将军吩咐不许轻动,候裕周回来,再作道理,足足候了一月左右。一夜三更时候,大将军刚要睡觉,忽见左右报道:“军师有机密事求见。”大将军传令请进。张仁谋匆匆的向大将军道:“求元帅快传令退兵。”大将军问:“是何故?”仁谋道:“说出来恐有疏虞,不如快些退兵为要。”大将军听见,即刻叫人传谕,从速退兵,先退三十里,再行定夺,要快走,不许迟延。一声号令,诸军齐退。众人不解何故,足退了三十里,传令再退三十里,共退了六十里。方想扎营,忽见前面从前扎营之地方,烘的一声,飞沙走石,周围十余里地,尽成陷坑。大将军看见,以手加额道:“天赐贤人,免我大难。”即请仁谋问道:“军师何以知此事?”仁谋道:“这事显而易见,众人不留心耳。你想此一月之内,我们有一支兵去千事,还可忍耐;若敌人那边,岂有不定计破我们之理?昨夜三更以前,我听见营中习斗之声,散漫异常。大凡金鼓之声,必然结实,若在空地,或地中空虚,这金鼓的声,方才散漫。我所以想到,敌人必然把地中挖空了,埋藏火药、地雷等物,来害我们。此计甚危,别无别样法术破他,只有倒退避去,方为上策。又不敢砚言,恐军中惊慌,自相践踏故也。”诸将叹服不置。那时已是五更天气,张仁谋道:“元帅不必扎营了,想金川贼将,以为我们必然中计,定然带兵出来截杀,我们此刻即速前进,出其不意,分两头攻去,包管可以得一胜仗。”大将军依言,使带兵分左右杀来。
在半途果遇金川兵,大杀一场。策妄以为官兵必然中计,不料毫无损伤,疑为天助,正惊惶间,后面裕周又杀来,竟不知他的兵在何处来的。内外夹攻,杀得贼兵死伤无算。十三妹又骁勇异常,当着便死,遇着便亡,所有碉楼均被裕周夺去。策妄知难扎住,只得弃了土尔扈特部逃往土鲁番去了。
再说大将军得了土尔扈特,论功行赏,本以裕周为第一,奈因他从前出言鲁莽,所以只得一个寻常劳绩的记功,裕周怏怏而退。各事部署已定,便又前进不表。
再说大将军有一个公子,名唤年德灿,年纪刚刚二十岁,生得满面麻子,文不识论、孟之书,武不懂刀枪之法,生平一味渔色,见有美貌的女子,便要设法算计到手。偏偏大将军又最欢喜他,所以出征时,也带他在营。一日,大兵经过一处地方,地名萨菩喇,那处山青水秀,似江浙间。那年德灿见此景色甚好,便带了数十名家将,让大兵先行,他就落在后面,想游玩游玩,一来猎些飞禽走兽,以充庖厨之用。正在得意之时,想见树林里一声锣响,走出百来个喽罗,为头一个大王手拿一枝笔挝,甚是粗笨,约重百斤左右,大喝:“蛮子休走!留下马匹行李来。”德灿大惊,那些家将上去同这个大王厮杀,无如那大王骁勇异常,不上片时,将那家将打得七零八落。年德灿正在手足无措,忽见一个女将,十分美丽,手持一对鸳鸯剑,骑着一匹胭脂马,飞向那大王大喝道:“贼人,休得无礼!”说声未了,剑光落处,那大王的头已落在地,登时杀退贼兵,救了年德灿。年德灿欢喜不已,忙向女将称谢道:“多蒙小姐垂救,感激之至,特未悉小姐尊姓大名,何处人氏。”那女将忙下马裣衽道:“妾乃都司裕周之女,因大兵先行,妾喜看山水,所以落后,不料遇着公子。”年德灿久闻十三妹之名,不过未曾见过,今日见他如此美貌,武艺超群,登时把惊慌之意,丢在九霄云外,反生一肚淫欲之心。当时笑吟吟的说道:“原来是裕小姐,失敬,失敬。”说话之间,那轻狂之态都流露出来。十三妹看见如此,知他不是正路人,忙跳上马叫声得罪,加着鞭已去了。年德灿如醉如痴,半日方说出话来道:“我营内有如此美人,我竞不知道,惭愧,惭愧。”一头想,一头同家将追到大营,与一个心腹幕友余润之商议,想设法弄这个女子。余润之道:“这又何难?公子现在尚未娶亲,待小生这里向令尊大人处说一声,说公子喜欢这女子,你想以大将军之势,同一都司对亲,有何不肯?”年德灿听见大喜,再三拜托余润之。
等到晚上扎了营,便来到中军,告禀大将军道:“适有一件喜事,特来报与大将军知道。”大将军问何喜事,余润之道:“令郎于今日路过萨菩喇,忽遇一班强人。几乎连性命都不能保。后来遇着都司裕周之姑娘,名唤十三妹,救了他,方得无事。令郎说那裕姑娘的武艺,十分了得,就是男子汉也不及他。令郎意思想要娶他做一个正宣。晚生想此等英雄女子,真是世间难得的,若与公子结为配偶,真是天生一对。”年大将军微微一笑,道:“这个女子,我却也听得人家说他利害,但我与都司对亲,未免惹人笑话。”余润之道:“虽如此说,但古人有言,嫁娶勿计家资,看来也无妨碍。况裕周这人也颇去得,现在麾下,大将军若肯抬举他,莫说提镇,就是封侯晋爵也在意中的。”年大将军道:“既如此说,你便对裕周说罢。”余润之回来对德灿说了。德灿道:“我父亲虽肯,不知那裕周那边肯也不肯。”余润之道:“公子你真呆么,谅这裕周不要说不肯,他还望也望不到哩。”德灿又道:“或者他幼时已经许配与人,如何再肯许给我?”余润之道:“公子,你真呆了,他现在令尊麾下,富贵功名都在令尊手上,就女儿已经许配与人,一见大将军去求亲,他自会向前途退亲,以迎合上意,岂容公子担忧。”公子道:“既如此说,老兄快去说罢。”正是:
得意满怀来作伐,倚权恃势把亲求。
未知裕周允否,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余润之以为此等亲事一定成功,所以居之不疑,自请做媒。当下一直来到裕周营盘里,兵丁通报,裕周连忙请进相见。余润之道:“现有一件天大的喜事,特来报知将军。大将军有一位公子,名唤年德灿,年方二十,满腹文章锦绣,有班马之才,大将军甚喜欢他,所以带他随营,所有奏章都是他一人拟稿。今日在萨菩喇地方,几被贼人所害,幸得女公子相救,回来诉知他父亲,大将军也久仰女公子的威名,所以十分欢喜,说他们两人不期而遇,正是天缘凑合,况且男女文武恰配,当世美谈,故特委兄弟前来求亲。如荷允诺,即日便可成亲,想将军处自必允从的。”裕周道:“承大将军如此钟爱,先生又如此照顾,卑职万分感激。但小女性情古怪,况自幼失教,嫁出去一定惹人笑话,所以卑职意思,只愿他嫁一个村夫俗子,若大将军的门第,实实不敢仰攀。”原来裕周并无子息,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格外钟爱。他的意思要想赘婿在家,靠其承奉香烟。今见大将军来求亲,他也不敢说谎,老老实实的说了。
他若说谎,说小女早已定与某旗的旗人,到也无事,不料他真实说了,反弄出事来。余润之道:“将军说那里话来,大将军的门第如此赫耀,反不愿意,岂有将女儿倒嫁村夫俗子的,将军还要三思。”裕周道:“既如此说,待与女儿商量过,再行奉禀。”说完,向帐内进去,细细的向十三妹说了一遍。十三妹道:“父亲,若把我许了年小杂种,女儿情愿当堂服剑而死。”裕周道:“你何必性急,我知这年赓尧怙恶残忍,久后必定败灭。因为在他手下,由他调遣,所以不得不来与你商议。你既决意不肯,不若你先进关,免致他们时来算计。”十三妹道:“父亲说得有理,但我若回去,他必来谋害父亲的。不若我假意回去,仍旧暗中跟随父亲前进,方为妥当。”裕周道:“求亲不遂,那有谋害之理,但你既想如此做法,为父的也觉放心。”主意已定,便出对余润之道:“卑职刚才去与女儿商议,奈他的性情十分古怪,见我说要嫁他,他已赌气即刻回转北京去了。先生你想,这样的孩子,可恶不可恶?”余润之见他如此说,少不得发话道:“将军,你的前程都在元帅手里,他好意来求亲,你反推却,岂不自取其祸?如能相从,富贵功名真有不可限量,你还须三思。”裕周道:“先生原是金玉之言,争奈小女性情固执,做父母的也难挽回。大将军如能原谅,则卑职感恩不浅,若不能原谅,也只好付之无可如何了。”余润之知难成事,便冷笑而回。这里裕周来到后营,十三妹已经出营,不知那里去了。
余润之回来,把这件事情诉与年德灿,德灿道:“争耐裕周如此可恶,先生有何计较。”润之道:“待我回禀大将军,再作道理。”便来告诉了大将军。大将军大怒道:“这裕周屡次得罪我,我还没有罪他,今我好意去求亲,他反推宕,可恶已极。”传令将他斩了,再作道理。润之道:“大将军且息雷霆之怒,晚生有一计较在此。裕周才破了金川兵,今无辜将他斩首,不但他死不甘心,旁人看见也不舒服。现在正当军务紧急之时,朝晚寻些事务斩他,岂不大妙。”大将军依允再作商议,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