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休题。再说罗卜藏丹津失了外城,只得内城弹丸之地,自知难以持久,便与狼军师商量道:“官兵势猛,看来难以抵御,况我们都以牛羊牲畜为粮食,今外城被清兵掳去,内城所存不支一月,如何是好?”狼军师道:“为今之计,莫若大王写表投降,或者天朝得能宽宥,可以苟延残喘,也未可知。”罗卜藏丹津摇头道:“军师不见城外军民如此受戳,今我若写表投降,此是自投罗网,俯首受诛耳。”狼军师道:“既不可投降,大王何不逃往他方,再图报复。”罗卜藏丹津道:“我金川地方,王城以东却有数处险要可以把守,王城以西都是空地,虽有些须牲畜,也是无用的。若俄罗斯本可相投,今斩了他的兵将,如何去得?”狼军师道:“吾却闻人说,策元帅在阿尔台,招兵买马,自立为王,今大王逃到彼处,策元帅或念君臣之谊,肯来收纳,也未可定。”当下两人左思右想,只有可以此处逃生,即令军民等来到宫中吩咐道:“现在我金川外城已失,内城难以支持,孤意欲于今夜逃往阿尔台策元帅处去了,尔等愿往者同往,不愿往者出城投降去罢。”众军民听毕,齐声道:“昨日看见城外人民个个受戮,就死不愿投降,情愿跟大王前往。”罗卜藏丹津道:“尔等既然愿跟,立刻拾收行李。”定于二十日三更时分,先把宫内点着了火,大开西门,发一声喊,一齐拥出,向西逃走而去。这里官军立刻破了内城,只见四处火焰冲天。大将军分付先救灭了火,再寻金川王下落,连城内军民人等,一个也没有。再打听金川王时,方知三更时乘官兵救火之时,已连夜投向西门去了。
次日大将军部署己毕,率兵穷追,争奈金川城以西的地方都是山路崎岖,极难行走。况一路俱无人烟,无从寻觅罗卜藏丹津的下落,大将军只得回军班师。
再说金川王那夜逃走,奔到阿尔台,这条路虽是崎岖,但金川人是走惯的,所以马不停蹄,人不留宿,足走了三日三夜,度官兵追不及了,方慢慢而行。又恐策妄阿拉布坦不能相容,先遣狼军师去打听消息,金川王暂在途中相等。等了数日,只见狼军师及策妄阿拉布坦一齐前来迎接。罗卜藏丹津看见策妄阿拉布坦,到惭愧起来。反是策妄阿拉布坦向他安慰了一番,说道:“大王不必忧虑,待孤这里地方安定了当,再与大王兴师报仇,收复金川,重整江山。那时大家结为唇齿之邦,岂不是好。”罗卜藏丹津拜谢不已。于是两人连辔来到阿尔台。只见那处虽不及金川之繁华,但牛羊众多,畜牧繁盛,人马强壮,也算是西方的好所在了。今又舔了金川来的五万余人,自然更见兴旺,罗卜藏丹津至此,到也甚是舒服。后来世宗宪皇帝打听他在此,使人索之,策妄阿拉布坦反庇护他,说不在他处。及策妄阿拉布坦死后,其子噶而单策妄零袭位,凶狡好乱,过于其父,雍正五年竟率兵窥边,由靖远大将军傅尔丹、宁远大将军岳钟琪讨平之,那时罗卜藏丹津方授首正罪。正是:
小丑跳梁终被馘,恢恢天网几时疏。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年大将军追了罗卜藏丹津一阵之后,见无踪迹,即行回师。一面八百里红旗报捷,一面把金川一带地方应办善后事宜,都办到停妥。又在金川城内设将军一员,总兵两员,其余副将以下等官数十名,分四处扼守,留兵一万二千名在彼驻守。将这情形奏知朝廷,俱蒙允准,然后班师。计收金川地方亘八千余里,斜二千余里,户口五兆有零。自出师之日起,至成功之日止计,为时不过一年零六个月。
雍正二年十一月朔日,年大将军与岳将军统领全军班师回国,一路北风凛凛,瑞雪纷纷,经过争战的地方,死尸遍野,碧血成渠。年大将军问军政司道:“此次交兵,共斩获多少人马?”军政司把功劳簿算了一回道:“计阵上杀死的三十六万七千余名,投降之后杀死的一十四万八千余名,屠城杀死的计五十九万一千余名。”大将军捻须微笑道:“我不辩杀了这许多人。”腊月底来到甘肃,已接到圣旨,叙功封爵:
抚远大将军年赓尧赏戴三眼花翎,封一等公爵。
奋威将军岳钟琪赏戴双眼花翎,封一等侯爵。
军师张仁谋赐翰林院编修,升内阁大学士;封二等轻车都尉世职。
参谋南国泰特授钦天监监正,头品顶藏,赏戴花翎,封二等轻车都尉世职。
提督陈国亮赏戴花翎,封一等轻车都尉世职。
提督陆景云赏戴花翎,封一等轻车都尉世职。
副将徐元栻赏戴花翎,免补总镇,攉升提督,封骑都尉世职。
参将福兴赏藏花翎,擢升湖南提督,封二等轻车都尉世职。
总兵瞿德明赏戴花翎,即升提督,封骑都尉世职。
都司何长庆赏戴蓝翎,免补参将,擢升总兵,封云骑尉世职。
其余各官及兵卒等升官赏赉有差。另阵亡的各将,如先锋余元庆,游击方国梁,都司江长裕等,俱交部优恤。年、岳二公又奏:“初征金川时,贼人屡施妖术,抗拒王师,幸蒙癞头和尚、云谷子两师协助,得以驱除妖术。今两人品高行洁,不受爵禄,乞恩遥加封号,以答师功为荷。”朝廷允奏,遥封癞头和尚为正觉大禅师,云谷子为悟道真人。年、岳二公自封爵之后,朝廷即命年公为陕甘总督,岳公为陕西提督。这岳公后来做到大将军,加封一等公爵,建立许多功业,为本朝一个名臣,其子岳浚年未三十,即做了山东巡抚,大为世宗所赏识,此是后话不表。
再说年公自平定金川回朝,总督陕甘事务,不觉时常精神恍忽,夜中时见鬼魇,一夜口渴,叫从人取过茶来解渴,那茶一进口内,觉着有些血腥,把茶在火光下一看,却是一杯热血。年公大怒,一脚把那从人踢死,再叫换过茶来,茶上口时仍是血腥,年公又将茶一看,却又是一杯热血。年公大叫一声,把茶丢去,气昏在地。直到半个时辰,方才苏转。又一日,年公宴客,饮得半酣,客已渐散。忽闻杯盘中腥臭异常,取来一看,所有盘内尽是人肉。年公大怒,审问厨子,众厨子皆说不知。那未散的宾客劝道:“我们方才吃得好好的肉,何以忽然变出人肉来?此等事大人不必责罚厨子罢。”年公想了一想,知是怪异,遂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