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驾将幸梧州,兵部尚书吕大器请留守东方;乃入韶州,寻入蜀。王以化澄行尚书事。化澄金溪人,崇祯甲戌(一六三四)进士;乙酉(一六四五),南都授御史,巡按广东。
明起复前兵部尚书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知经筵。
永茂,永城人;崇祯丁丑(一六三七)进士,官给事中。北都陷,被贼掠。弘光时,授南赣巡抚,尝抗大清兵,加兵部尚书。丁忧归,预拥戴功,自请终制;至是进大学士,以守制不入直,专知经筵。永茂疏荐十五省人望十五人,御史刘湘客预焉;太监王坤启视不悦,涂抹十四人名而黜湘客。永茂怫然曰:茂以十五省人进,非私也;斥湘客者,斥茂也。即日解舟去。瞿式耜疏言:大臣论荐固其职,司礼辄去取其间,何以服御史?何以安大臣?坤复疏荐海内人望数十人;式耜言:司礼抑人固不可,荐人更不可。吏科都给事中刘鼒亦疏论内臣荐人之非。王怒,夺鼒等官;式耜力持之,乃寝。寻擢检讨方以智为中允、改湘客为编修,充经筵讲官。坤不悦,且疑刘鼒疏出以智手;以智乃弃官去。湘客,西安人。
明下御史童琳廷仗,大学士瞿式耜疏止之。
琳劾都御史周光夏越资序题,私乱台规;王怒,下琳廷杖。式耜言:新政未布,何可杖言官?乃止。
丁亥(十五日),降将李成栋以我大清兵取广州;明唐王聿〈金粤〉殂,大学士苏观生自杀,太仆寺卿霍子衡死之。
观生本无猷略,既兼综内外事,益惛瞀;惟关捷先、梁朝锺是任。有杨明竞者,潮州人,好为大言,诡称精兵满惠、潮间,可十万;即授明竞巡抚。又有梁鍙者,妄人也,观生谓其才,用为吏科都给事中;与明竞大纳贿赂,所招海盗白日杀人,悬诸贵官之门以示威,内外大扰。王师已下惠、潮,长吏皆降附,即用其印移牒广州报平安,观生信之。丁亥望日,聿〈金粤〉视学,百僚咸集;或报大兵已逼,观生叱之曰:昨潮州报无警,乌得遽至此?妄言惑众,斩之!如是者三。兵临城下,观生犹疑为海盗。已自东门入,始召兵登城战;仓卒不能集,城遂陷。聿〈金粤〉方阅射,急易服逾垣,匿王应华家。俄为追骑所获;馈之食,不食,曰: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於地下!遂投缳死。周、益、辽等二十四王俱遇害。观生走梁鍙所问计,鍙曰:死尔!复何言!观生入东房、鍙入西房,各拒户自缢。鍙故扼其吭,气涌有声,且推几仆地;观生信其死,遂自缢。明日,鍙献其屍以降。梁朝锺者亦自刭死。大学士何吾驺率官绅投诚,乞修明史;时有吾驺修史,真堪羞死之语。亦有已降而复为明官者,碌碌无足述?惟太仆寺卿霍子衡,殉节可纪焉。
子衡字觉商,南海人;万历中举於乡,由海康教谕迁国子监助教,累官户部员外郎,授袁州知府。解职归,聿〈金粤〉召为太仆寺卿。城破,语妾莫氏及三子应兰、应荃、应芷曰:临难毋苟免,若辈知之乎?三子曰:惟大人命!子衡援笔大书忠孝节烈之家六字悬诸中堂,朝服北向拜,又易绯袍谒家庙,先投井死;妾从之,应兰偕妻唐氏及一女继之,应荃、应芷偕其妻徐氏、区氏又继之。有小婢见之,亦从死;惟三孙得存。
臣鼒曰:苏观生、霍子衡、梁朝锺皆死於广州之难者,何以别白书之?纲目於梁之亡也,敬翔、段凝则曰伏诛,王彦章则曰死之;此其例也。观生挟孱王为奇货,私拥戴为首功;登用匪人,翫若儿戏。黄宗羲许为荀息之不食言,过矣!绍武亡国之正,追配思宗,名之何?别於隆武帝且以尊桂王也。
丁酉(二十五日),明桂王奔梧州,以朱治〈忄间〉为两广总督。
王师日逼,司礼王坤趋王西避之。式耜夜掉小舟留驾,曰:我兵水陆凫至,三水可上下搤也。王不能用。式耜请身留肇庆,朱容藩曰:左右所恃式耜一人;式耜留,则上行益孤。乃以肇庆府同知朱治〈忄间〉为两广总督,守肇庆。王舟西上,式耜部署五日,始疾趋抵梧;而王西行又五日矣。治〈忄间〉字子暇,嘉兴籍;天启辛酉举人。
明黄毓祺、徐趋袭江阴,不克;趋死之。
毓祺、趋之起兵行塘也,江阴破,乃亡命淮南,与其党栖山中。是年冬,侦城中无备,率王春等十四人来袭,不克;十四人皆死。趋被获,见县令刘景绰长揖不跪,左右叱曰:非尔父母官邪?趋厉声曰:此故明降臣,何父母为?令壮其志,拟释之,言吾知子非谋逆者,岂有所亲在狱,欲篡取之邪?曰:我何亲在?志不忘故国耳!令曰:若然,子必死耳!曰:我固不欲生,而遂为此也。令曰:子诚奇士,吾将荐之以官。趋乃笑曰:汝为明进士,位至监司,亦不庳矣。今降而为令,汝且不能自择,而为我择官乎!令曰:吾非得已,徒以吏隐耳!曰:汝外吏,欲去则去,天壤甚宽,何致含羞苟活贻青史玷哉?令大惭,连呼送狱。明年正月八日被杀。已而捕同谋者;毓祺既远逸,乃收其二子大湛、大江;兄弟争死。後输入官,配功臣家,乡人敛金赎之;教授弟子,学行不愧其父。毓祺於己丑(一六四九)三月,死於故敕之狱。
我大清肃亲王豪格诛献贼於凤凰山。
贼宝宁守将刘进忠部下多蜀人,献忠谋执之而坑其众;漏言於阍者,一军闻之皆逃。会王师西征至汉中,进忠归命,具言献忠在顺庆之金山铺,为西充、盐亭之交境;去此千四百里,疾驰五昼夜可及。肃王命导师疾行,至西充之凤凰山。会大雾,潜勒军登山。贼谍者知之以告;献忠素骄,又以进忠守朝天关,不虞大兵之至也,斩之。如是者三。肃王挥铁骑促之。时方辰食,献忠衣飞蟒半臂,含饭率牙将数十人仓皇出视。进忠指善射者章京雅布兰射之,一矢中额;讶曰:果然!逃伏积薪下;曳出磔之,尸诸辕门。士女往斫之,骨肉糜烂殆尽;或剖视其心,黑如墨。埋屍处丛草如棘,误触之辄成大痈;亦时见黑虎守其旁。
臣鼒曰:稗官家言成都锁江桥有回澜塔,献贼毁为将台;穿穴得古碑,篆文曰:修塔余一龙,坼塔张献忠;岁逢甲乙丙,此地血流红。妖运终川北,毒气播川东;吹箫不用竹,一箭贯当胸。炎兴元年诸葛孔明记。语怪者侈称之,鼒独嗤其妄也。夫武侯前知之说,不见正史。其出师表一云难可逆料,又云非所逆睹。是武侯於鞠躬尽瘁切己之事,尚不以前知自许;独奈何取千百年後不知谁何之事、不知谁何之人而冥测之乎?食少事烦,胡暇为此?且即测而知之矣;且勒石以纪之、穿土以埋之,此非一手一足之所能为;相臣有此举动,通国宜相播闻,何待千百年後始掘土而出之哉?此类不经之谈,唐、宋小说家犹不见;有明人士不学而嗜奇,故传说者多。近日粤匪肆虐,亦传有掘碑之事,疑皆不学者踵前人陋习而妄言之、妄听之;否则,作逆者伪为之以惑人心,如牛腹帛书类也。故因论献忠事而剖其愚焉。
献贼余党陷明佛图关,平蜀侯总兵曾英死之。
英驻军江上,商民避贼者依英以自固,因之成市。贼党孙可望等突至佛图关,英部将李定、余仲、李占春等逆战;可望等皆穷寇死斗。李定等失利,而余仲即入营纵火,众大乱,英中矢以颠於河而殁;占春与于大海率残卒二千人退入涪州。英,福建人,累立战功,粤中封平蜀侯;威名为贼所惮。尝欲屯田於重庆,而督师王应熊不许;识者惜之。
献贼余党陷明綦江。
翁某妻康氏为贼所获,不屈死。又罗氏女年十四,投水死。
我大清兵取重庆,明巡抚马乾死之。
初,乾既复重庆,贼遣刘文秀以数万众来攻,乾固守;曾英援兵至,贼败还。是时大兵追贼余党至重庆;乾出御,败死。
丁亥、我大清顺治四年(一六四七)春正月(明永历元年、鲁监国二年。海上朱成功称隆武三年)癸卯朔,明桂王在梧州。
王在梧江舟次,免朝贺。时户部尚书吴炳、宫詹方以智、朱天麟、郎中吴贞毓、给事中唐诚、御史程源、中书吴其靁、洪士彭、锦衣卫马吉翔、司礼监庞天寿皆从。寻自梧州由府江泝流北上,兵卫寥寥;知府陆世廉惟募挽舟人以进(考曰:粤事记云:唐诚,湖广人,癸未进士;吴其靁,宜兴人;洪士彭,宁国人;陆世廉,苏州人)。
明监国鲁王在长垣。
戊午(十六日),我大清兵取肇庆,明两广总督朱治〈忄间〉弃城走。
时广东地尽失。龙门破,里人廖翰标以二幼子托父,自缢死。番禺破,里人梁万爵赴水死。翰标,天启中举人,知江西新城县,廉惠;民为建祠。万爵,隆武时举人。
明大学士瞿式耜奉桂王奔平乐;丁魁楚走岑溪,王化澄走浔州,李永茂、晏日曙走博白。
王发梧州,魁楚惑於奸弁苏聘之说,密款於李成栋,移舟西入岑溪;化澄携中枢印入浔州,永茂、日曙走博白,护跸者惟式耜一人。
明前都御史张家玉、举人韩如璜起兵复东莞。
家玉字子元,东莞人。崇祯癸未(一六四三)进士,授庶吉士。闯贼之陷北都也,家玉被执不能死。贼败南还,以荐贤於贼,被逮。南都亡,脱归;从隆武帝入闽,擢翰林侍讲,监郑彩军出杉关。王师至,彩奔入关;家玉走新城,与知县李翱共城守。中矢堕马,折臂走入关。寻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募兵惠、潮间,说降山贼数万;将赴赣州之急而汀州变闻,乃还。与如璜结乡兵攻东莞,知县郑霖降;籍前尚书李觉斯家赀以犒军。甫三日而王师至,家玉败走。如璜字姬命,亦东莞人。
明兵科给事中陈邦彦起兵攻广州,不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