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延长伯朱养恩、总兵龙赞阳以嘉定州降於我大清。
明黔国公沐天波、绥宁伯蒲缨、总兵王启隆谋奉桂王出缅甸;马吉翔阻之,亦不果。
三人集大树下,邀吉翔议曰:『缅酋遇我不如前,及此时走护腊撒、孟艮以就晋王之军,庶可图存乎』!吉翔曰:『如此我不能复与官家事,诸公为计可耳』!众默然,遂散。
徐鼒曰:「亦不果」何?重惜之也。一之已甚,其可再乎?
缅甸戕明从官之自陆行者。
陆行者不知王之尚在井梗也,竟抵阿瓦城。缅人疑其有阴图也,发兵围之。总兵潘世荣降於缅,通政使朱蕴金、中军姜承德自缢死;副总兵高陞、千户射安祚、向鼎忠、范存礼、温如珍、李胜、刘兴隆、段忠皆被杀。余安置远方,久之无存焉;惟岷王子等八十人,流入暹罗国。
夏四月,明咸阳侯祁三昇以兵迎桂王於缅甸;马吉翔遣使以敕书止之。
三昇上表迎跸,缅人请敕止之。谏者曰:『此我君臣出险之一恃也』!而吉翔请遣锦衣卫丁调鼎、考功司杨生芳持敕书止之曰:『朕已航闽,将军善自为计』!三昇痛哭撤师。吉翔复与缅官之守隘者敕曰:『後有一切官兵,都与截杀』!进生芳文选司郎中,加调鼎五级,以奖其敕止迎扈之功焉(考曰:本「求是录」;而「阳秋」亦误以丁调鼎、杨生芳为使缅,今正之)。
五月乙丑(初五日),明桂王发井梗;戊辰(初八日),驻缅甸之者梗(考曰:者梗亦作赭硜)。
阿瓦城下有地名者梗,即大鹧鸪城旧地也;界大金沙、小盈沙之间,地饶而险。缅人自祁三昇奉敕止师之後,知王威令尚行,虑後得罪;乃优奉之为缓急自救之策,且以阻内外声闻。於初四日甲子,遣其都官备龙舟鼓乐迎王於井梗。乙丑,移跸;丁卯(初七日),至阿瓦城,距河止焉。阿瓦者,缅酋所居城也。戊辰,陆行五、六里至者梗。草庐十余间,王居之;编竹为城,守兵百余人。从臣自备竹木,结宇而聚处焉。缅妇来贸易者,杂沓如市。从臣久亦习之,屏礼貌,短衣跣足,阑入缅妇队中踞地喧笑,呼卢纵酒,缅人颇晒之。其译者为大理人,私语人曰:『前者入关若不弃兵器,缅王犹备礼;今又废尽中国礼法,异时不知何所终也』!
癸酉(十三日),明延平王朱成功、兵部左侍郎张煌言复会师大举北上以援滇。
成功闻王师三路攻云南,乃约煌言北上以图牵制。戊寅(十八日),抵崇明;我总兵梁化凤敛兵坚守。成功欲顺风取瓜洲,煌言曰:『崇明为江海门户,有悬洲可守;先定之以为老营,脱有疏虞,进退可据』。冯澄世亦言取之便。成功曰:『崇明城小而坚,取之必淹日月;今先取瓜洲,破其门户、截其粮道,腹心溃则支体随之,崇明可不攻而破也』。乃遣监纪刘澄密通我江南提督马进宝(考曰:即马逢知),而请煌言以所部兵为前军乡导。己卯(十九日),经江阴,舟楫蔽江而上。六月丁酉(初八日)至丹徒。壬寅(十三日),泊焦山祭天,旗盖、袍服用赤色;望之如火。癸卯(十四日)祭地,望祀山川、岳渎,用黑色;望之如墨。甲辰(十五日),吉服祭太祖毕,缟素祭崇祯、隆武帝,用白色;望之如雪。恸哭誓师,三军皆泣下焉。
六月丙午(十七日),明朱成功攻瓜洲,克之;癸丑(二十四日),克镇江。
我师於江之上流设木城,亦名「木浮营」。结大木为筏,覆以土,上可驰马;旁有木栅,穴之而置炮焉。自上流浮下,船遇之立碎。又於金、焦两山间,铁锁断之,谓之「滚江龙」;都司罗明昇以五百人守谭家洲。朱成功与诸将议曰:『瓜、镇为金陵门户,宜先破之』。令右提督马信、前锋镇统领余新进夺谭家洲,材官张亮督泅水者斩滚江龙;自督亲军与中提督甘煇、左提督翁天佑建大将旗鼓,直捣瓜洲。我操江朱衣佐(考曰:亦作衣助)、城守左云龙率兵一万拒之;见海舟外蒙白絮,扬帆直上,近滚江龙则复下。王师炮击之,不伤一艘。循环者数次,而滚江龙已断;盖海舟内藏泅水人,且以诱我炮矢也。度炮且尽,成功麾兵大进。右武卫统领周全斌率兵士带甲浮渡登岸,直破我阵;身中五矢,气益奋,斩云龙於桥下,擒衣佐。正兵镇韩英夺门而入,登城树帜;全斌望见之,陷西北隅以入。我谭家洲及木城之兵,望风奔溃。成功以援剿左镇刘猷守瓜洲、监纪柯平督理江防,而悉师趣镇江。守将告急於南京,将军罗某以铁骑千人赴援,被甲如雪,大言海贼不足杀也;时苏、常四郡兵畏敌如虎,闻京军欲居前队,则大喜。京军憍躁欲战,而海舟忽上忽下,我驻南则泊於北,驻北则泊於南;王师随之,三日夜不息,酷暑遇雨,人马饥疲。海师亦分五队:五色旗第一、蜈蚣旗第二、狼烟三、铳四、大刀五;每队有滚被二人。滚被者,棉被厚二寸以蔽箭;箭过,即卷被持刀滚进,斫人马足。一人敲鼓,鼓声缓则兵行亦缓,急则亦急。然皆步卒,王师甚轻之。凡我骑兵遇步卒,勒马退数丈,加鞭突前;敌阵动则乘势冲之,步卒自相践踏:以此常胜。至是施之海师,则严阵屹然不动;团牌自蔽,望之如堵。王师三却三进,方欲却马再冲,而海师疾走如飞,突犯我阵;合战良久,见白旗一挥,兵即两开如退避状,或伏於地。王师谓其将遁也,驰马突前;忽彼阵发大炮,击死千余人,乃退保银山。成功以银山为必争地,二十二日辛亥夜,令陈魁统铁人军逼栅。守兵见之骇然,不敢出战;射之,则箭不能入。铁人冒死进,栅遂破。迟明,王师复分五路三叠压其垒而军,成功令发大炮,多鼓钧声,江水腾沸,廊瓦皆震;我兵士下马殊死战。薄午,海师益奋;我提督管效忠身冲其阵,入之而阵变,首尾相应。效忠自负旗而走,遂大败,啑血填濠。效忠部众四千人,存者百四十人,走南京;叹曰:『吾自满洲入中国十七战,未有此死战也』!我镇江守将高谦、知府戴可进(考曰:亦作可立)献城降。癸丑,成功飨将士於京岘山;命全斌及援剿後镇黄昭守镇江、冯澄世为常镇道兵都事、李徵知镇江府,分徇属邑皆下之。
臣鼒曰:计六奇「明季南略」载成功入镇江时,我大清将彭某引兵五百还,六合士民拒不纳;已而有阮春雷者至,称明兵部职方司,武生王寅生、文生夏志宏、徐三峰率众执香迎之。阮明决有文武才,湖贼刘青海率百二十人归之。阮问:『何能』?曰:『团牌』。试之毕,阮置纱帽几上,自起舞牌,身隐不可见。刘大服,从之往滁州。我凤泗道炮毙其执旗者,众失色;阮怒,持大刀直前,杀五十余人。王师败入城,阮以两大钉钉壁而登,遂克滁州。王寅生持阮檄至天长,百姓开门降。既而江宁捷闻,阮以盐舟扬帆去;或曰衣冠投龙津桥下,泅水逸。寅生走乡庄,酣饮怒歌,杀其妻子,短甲草履,持枪驰骑遁;拘之不及。巡按韦某奏:『六合拒兵献城,天长杀官献城,仪真逐官献城,众凶惧』。已而章皇帝批郎廷佐奏云:『俱免屠戮,府县官更加倍植』;批巡抚蒋国柱奏云:『此非百姓之罪,乃汝失守封疆之罪也』。众情乃安。鼒尝举以告我里人,俾知我国家覆载之恩同於天地,毋耕田凿井而忘帝力也!
我大清兵取马湖、叙州,明提督陈希贤降。
我大清兵取成都,明总兵赵友鄢、御史庞之泳、主事贺奇等皆降。
明雅州伯高承恩为其弟承裔所杀。
秋七月,明张煌言徇江南、北府州县,下二十九城。
瓜州之破也,成功欲趋金陵,煌言欲先取镇江。成功曰:『我顿兵镇江,金陵援骑朝发夕至,且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师水道薄观音门,金陵自救不暇,岂能他顾』!成功然之。煌言泝长江而上,未至仪真五十里,吏民迎降。七月庚申朔,哨卒七人掠江浦,取之。芜湖以降书至,成功谓煌言曰:『芜湖上游门户,留都不能旦夕下,则江、楚之援师日至;控扼要害,非公不可』!煌言乃率所部至芜湖,相度形胜,一军出溧阳窥广德,一军镇池州截上流,一军拔和州以固采石,一军入宁国以图徽州。传檄郡邑,大江南北相率送款:府则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州则和州、广德、无为,县则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太平、旌德、泾县、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含山、巢县、舒城、庐江、建平、高淳、溧阳,凡四府、三州、二十二县。煌言考察官吏,黜陟廉明;江、楚、鲁、卫人士多诣军门受约束,归许起兵相应。我淮安漕督亢得时以援镇江兵败,投水死;自巡抚而下,仓皇欲走,东南大震。
壬午(二十三日),明朱成功败绩於江宁,崇明伯甘煇等死之。成功退入於海,瓜洲、镇江皆复归於我大清。
成功既连克瓜、镇,甘煇进曰:『瓜、镇为南北咽喉,但坐镇此,断瓜洲则山东之师不下,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南都可不劳而定矣』!成功召诸参军议之。潘庚锺曰:『未可骤进,当暂住瓜、镇,分据淮阳诸郡,扼其咽喉,收拾人心,观衅而动。北都满、汉兵民不下数百万,断其粮道,两月之间必生内变;此曹公之所以取胜於官渡也』。冯澄世亦言进攻不易。成功曰:『不然,时有不同耳!昔汉祚改移,群雄分据,故曹操常以算胜。我明朝历年三百,德泽已久;不幸国变,百姓遭殃。大兵一至,自然瓦解;恢复旧京,呼召天下豪杰,千载一时也。若自老其师,援兵四集,首尾受敌,我势岂不自孤?昔太祖得廖永忠、俞通海水师,夺采石、取金陵;破竹摧枯,正贵神速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