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个和尚,正是五台山天泉寺无姓长老,五郎杨延德。杨延德上这儿干什么来了?找他的徒弟——双枪大将狄难抚。杨五爷怎么给他当了师父呢?这里边自有一番说道。
想当年,狄青一家在东京汴梁的时候,大太保狄龙尚未成亲。狄青公事繁忙,对儿子的婚事也来多过问。狄府中有个丫环,叫梁秀英,那年一十八岁。这丫环生得五官清秀,体态端庄,不施粉黛,自来俊俏,大太保狄龙便偷偷看上了她。可是,狄府家规甚严,狄龙不敢当面对父亲说明此事。他在背地跟梁秀英说:“你若愿许我为妻,我就在爹爹面前多说好话,将来定明媒正娶。”开始,梁秀英只说门不当,户不对,再三推诿。可是,经不住狄龙再三纠缠,慢慢就点头默认了。从此,二人便有了私情。几个月过后,秀英怀孕了。她暗地里催促狄龙说:“咱们赶快定婚吧!不然就不好看了。”
狄龙说:“你且放心,待我慢慢跟爹爹说明。”其实,他并不敢对狄青言讲。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眼看快到产期,梁秀英问狄龙怎么办。大太保说:“你先回娘家,把孩子生下来。你放心,将来不论到什么时候,也让他接续狄门的香烟。”秀英无奈,以探亲为由,回到原郡。
开始,母亲并未发觉。过了些日子,母亲知道了,使问秀英这是怎么回事。秀英见闻,吞吞吐吐,光是啼哭,不敢言声。母亲瞒着爹爹,又过了一月,秀英生了个男孩。梁老头说她丢人现眼,败坏了家风,操起菜刀,非要砍死她不可。母亲苦口相劝,才暂时忍住怒气,并让她满月后滚出家门。
满月这天,老两口又再三追问。秀英无奈,只好说出实话。
爹爹一听,怒气难撩:“既是大太保的后代,你得把孩子进回府去。他不说明媒正娶吗?他若留你,你就在那儿呆着,他若不留你,你死在外边也别回来!”秀英万般无奈,带了点路费,抱着孩子,只好痛别家乡,上东京去找狄龙。
梁秀英晓行夜住,历尽艰辛,好不容易到了东京。在那儿一打听,不巧,老狄家带兵出朝,下了南唐啦,狱龙还挂了二路元帅。秀英只好含悲忍泪,抱起娇儿,千里迢迢,又赶奔南唐。
她到南唐之后,逢人就问,结果也未打听到狄龙的下落。怎么设找到呢?一来,那时狄龙已占据了二龙山,外人谁也不知道;二来,那时两国开兵作战,纵然知道,人们也不敢说。这样来,她跑了好多冤枉路不说,把盘缠也花了个精光。从那时起,又沿街乞讨,抱孩子返回汴梁。
到东京之后,老狄家不但未曾回京,反而全家犯了重罪。梁秀英这可为了大难喽。回娘家吧?爹娘不会收留;找狄龙吧!又无处投奔。秀英心想,好难抚养的娇儿啊!她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狄难抚。最后,她紧咬牙关,抱着孩子,吃上百家饭,穿起百家衣,乞讨在穷乡僻壤。由于常年流离失所,终于劳累成疾。在孩子六岁那年,她突然昏倒在一座破庙里,奄奄一息。孩子趴在母亲身上,大叫大喊。如此惨景,催人泪下。
正在这时,打庙外走来一个和尚。谁呀?五郎杨延德。他从五台山下来,四处云游,正好路过此处。
杨五郎见一个贫妇在庙内躺着,小孩又哇哇直哭,便动了恻隐之心。他走上前来,将秀英从昏迷中唤醒,细问详情。
秀英知自己天数已尽,从头到尾实叙无遗,还说:“老方丈,行行好积积德吧,请把孩子抚养成人。单等他爹还朝之时,让他们骨肉团聚。我纵死九泉之下,也不忘师父的恩德。”
杨五郎一听,愣神了。他正要开口讲话,再看秀英,二目已闭。延德心里合计,京中之事,我在五台山就曾打听明白,狄、杨两家确有仇怨。如果把这孩子带到山上,养大成人,再教他武艺,日后,会不会拿他的浑身本领,找杨家报仇?可是,又一琢磨:两家虽然有点隔阂,我把他的后代拉扯成人,他狄家得知真情,定会报恩报德,说不定因这孩子,两家的仇扣倒可以解开了。杨五郎想到这里,先拿出些银两,为秀英安葬。随后,带领狄难抚上了高山。
到在五台山上杨五郎对狄难抚体贴入微,百般照应,并且,还教给他本领。杨延德琢磨,我杨家祖传是枪。我教他双枪吧,比长枪更吃功夫。杨五郎为教狄难抚,那真是掉了十儿斤肉,流了儿大缸汗哪!可是,狄难抚可不晓得他师父的真名实姓,光知道法号叫无姓长老。
后来,杨五郎出外云游,听说杨家将又奉命征西。他心里合计。如今,徒儿的艺业已经学成。值此国难当头之时,该让他到前敌报号,为国效力去了。想到此处,把狄难抚唤到身边说:“徒儿,你上高山,已有二十余载。如今,我该对你叙叙前情了!”接着,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述说了一番。
狄难抚一听:“多谢恩师养育之恩。您似亲生一般教我练功,我定遵师命,为国出力报效!”
“徒儿,我己给你备下战马和盔甲;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专给你打造了一对双枪。你拿他对敢,准能成功。徒儿,下山之后,到西夏地界去找穆桂英,就说我保举你前敌立功。待得胜还朝,叫她奏明圣上,论功封赏,你好为狄家增光,为狄门接续香烟。”
“师父之言,孩儿谨记心头。”就这样,狄难抚千谢万谢,辞别杨延德,下了高山。
狄难抚离开五台山,一路上马不停蹄,直奔西夏地界两来。
这一天,天色将晚,狄难抚来到一家店房投宿。巧了,在他房间的隔壁,刚住了一个老道。狄难抚进屋不久,这老道就走了进来。
狄难抚抬头一看:这老道长得挺绝,脖子下边耷拉着一个内瘤子,少说也有八九两重。
狄难抚见他也是投宿之人,也不在意。二人攀谈之中,难抚便把我是谁准,师父是谁谁谁,我要到哪哪哪……和盘托出。
他这么一说,老道乐了。“哈哈哈哈,无量天尊!你呀,真不够两撇!”
“啊?道长何出此言?”
“哼!狄家冤枉,为世人所不平。你爹、你叔叔、你奶奶,都被杨家害死不算,你爷爷狄青,还被穆桂英亲手宰杀!常言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也是堂堂五尺之躯的大丈夫,怎能置不共戴天之仇于不顾,反倒替自己的仇敌卖命呢?你这样话在世上,岂不遭万人唾骂?”
“道长,此事当真?”
“我一个出家之人,焉能说谎?”
狄难抚听了此话,稍停片刻,又问:“道长,此事既然当真,那我该怎么办?”
“依我之见,你不该去投穆桂英,应该投奔你的亲人!”
“亲人?”
“是呀!那鄯善国跟你狄家是亲戚嘛!你保鄯善王,去攻打中原。单等大宋江山到手,把老杨家一杀,把老呼家斩,你这仇恨不就报了吗?不然的话,你的亲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安息呀!”
这个老道这么鼓弄唇舌,还真管用。狄难抚心想,是啊!我怎么不为狄家报仇,反倒击仇人帐下卖命呢?我爷爷跟她出征南唐,立下多大功劳?还被她置于死地;我到前敌立下战功,她不也会对我狠下毒手?想到这儿,便说:“请问您法号怎么称呼?”
“我叫三灵!刚才一番言语,也是我信口开河。何去何从,请你三思而定夺。告辞!”说完,走出门去。
狄难抚听了老道的一番述说,一宿也没合眼。他思前想后,琢磨再三要为举家报仇。第二天,便直奔鄯善国而去。
再说五郎杨延德。自狄难抚下山他心中忐忑不安:狄难抚这孩子,没经过世事,尚使听谁说到狄、杨两家有仇扣,会不会反去投奔联军,与大宋为敌?如真是那样我岂不落下满身罪过?他越想越害怕,最后想出个主意,待我下山云游一番,一来打听徒儿的下落,二来看看娘亲。想到这儿,把诸事安排已毕,上马提铲,离了高山。
杨五郎赶路心切,为了抄近,便踏上了小道。在此西夏地界,除了山,就是岭。他一人在山沟中行走,不觉迷了路径。正想找人询问,举日一瞧,前边卧牛石上坐着一人,正是曾杰。
闲言少叙。杨五郎抓住矬子问道:“你姓甚名谁?狄难抚这个奴才,他究竟怎么样了?”
“不瞒你说,我叫曾杰。那狄难抚太不是东西了……”接着,便叙述了前情。
杨五郎一听,气得他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弥陀佛!这还了得!曾杰,我跟你一道,擒拿这个奴才!”
“杨五爷,你过去德高望众,人人称颂,可惜,现在你威风扫地了,只落得众人唾骂!”
“啊?谁在骂我?”
“宋营的战将呗!”
“其情为何?”
“谁叫体教了那个倒霉徒弟!大伙说,‘子不教,父之过。’狄难抚不是东西,他师父也扯淡!”
“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你想,狄难抚本来就良心不正。不是你收他为徒,教给他那么大的能为,那狄难抚能挡住我们的去路?”
“哼!这个奴才,果然未听我的言语。曾杰,头前带路!”话音一落,提缰在手,扳鞍上马,挂上月牙连环铲,就要起程。曾杰噌地一下,跳到马后鞘上,一马双跨,朝宋营走去。一路无书。
简短截说。这俩人马不停蹄,一直来到宋营。杨五郎紧勒战马,说道:“曾将军,快往里禀告佘老太君,就说她的不肖之子杨延德拜见!”
“是!”曾杰答应一声,跳下战马,朝大帐走去。
此刻,穆元帅、佘太君与众位战将,正在帅帐议论军情。狄王爷坐在一旁,气得浑身哆嗦。穆元帅说:“老王爷不必动怒。常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待咱再想别的良策。今日战场劳乏,请先到后帐歇歇去吧。”元帅说罢,当兵的把他搀到后帐。
进走狄青,众将官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相对无言。
就在这时,曾杰乐呵呵地走进帅帐,冲穆元帅和众将官抱腕施礼:“诸位都好!”
穆桂英忙说:“曾将军,战场交锋之事如何?”
“那小子武艺高强,我不是他的对手!”接着,把前敌之事禀报了一番。穆元帅和众战将听了,茶呆呆发愣。
曾杰说:“哎,你们不要发愁。我虽然没拿住他,可请来一位能拿住他的高人。”
“谁?”
“他的师父。”
“你从哪里请来的?”
“道上碰见的。”
“怎么那么巧?’
“嗳!我会算卦。我掐指一算,就知他师父要来。因此,我也没想与他交锋,跑下战场,去接他师父。”
“他师父是谁?”
“提起此人,那可神了,乃是五台山无泉寺的杨五爷!”他又把详情述说了一番。井说杨五郎现正候在帐外。
老太君听了,霎时脸上堆满怒色:“哇!让他给我报门而入!”老太君为什么动怒呢?她心里话:好你杨五郎!你脱离风尘,不顾国家安危,自享逍遥不算,还教了这么个徒儿,来与大宋为仇作对,这还了得!
穆元帅说:“祖母休要动怒。五伯父千里迢迢,受尽风霜,来到宋营,咱就该列队相迎。”
佘太君听了,一言没发。穆元帅见太君末加阻拦,忙传将令;“众将官,随本帅出迎!”说话间,带众将走出帐外。
穆桂英出了营门,抬头一瞅,哟,可不是五们父!
那位说,穆桂英认识杨五郎吗?认识。当年破天门阵的时候,杨五郎下山助战,爷儿俩见过面。
穆桂英紧走几步,来到杨五郎跟前,跪倒磕头:“伯父在上,桂英有礼!”
杨五郎低头看,也连忙甩镫下马“弥陀佛!快快起来。”
“谢伯父。”说罢,穆元帅站起身来。
“你祖母她老人家现在哪里?”
“正在帐内。请伯父进营。”
“好!”
说着话,穆桂英亲自牵马,领杨五郎迈步往里走去。
来了这么个陌生人,儿虎将可就傻眼了。他们跟在后边,小声嘀咕:“杨五爷?哎,你见过吗?”
“没有。”
“唉呀,是个大和尚。”
“和尚怎么没剃头呀?”
“少管闲事!”
杨五郎跟随穆桂英进了帅帐,抬头一看,瞧见了自己年迈的生身母亲,不由心中酸痛,热泪盈眶,紧走几步,扑通跪倒在地:“老娘在上,不肖孩儿给您叩头!”
老太君本想教训他番。一见儿子泪流满面,心中也不由悲痛起来。略停片刻,说道:“延德,站起身来!”
“多谢老娘。”说话间,穆桂英亲自搭座,延德坐在一旁。
老太君说:“延德,咱老杨家祖祖辈辈征战疆场,至死不二,为的是保我社稷。没曾想休却教出这不义之徒,助纣为虐,攻打大宋。儿啊,你有何脸面,再来见我?”
“老娘,您老人家非知……”杨五郎把前情讲了一遍,又说:“请母亲放心,有他狄难抚,就没孩儿我,有孩儿我,就没他这个小冤家。不过,咱杨家一向豁达大度,屈己待人。我上得阵去,只治他一服,不治他一死。不管怎样,他是狄门的后代。”
老太君一听:“对,我儿言之有理。可是,眼下千军万马都不是他的对了。你已是古稀之人,能胜过他吗?”
“老娘不劳惦念,有孩儿一面承当。”
接下来杨五郎又细问了前敌的战况,正当他们议事之时,就见蓝旗官进帐禀报:“报元帅得知,狄难抚带队前来讨阵!”
杨五郎一听:“好!我正要会他。来呀,抬铲鞴马!”
老太君忙说:“你刚进营来,先歌息歇息吧!”
“老娘啊,待儿先拿下这个冤家。”话音一蒋,便迈步走出帐外。
矬子曾杰一看,忙喊:“五爷呀,等一等,我给你前头领路!”说着话,三步两步就跑在五郎前头。
此时,狄难抚手端双枪,正在骂阵:“呔!来营中的无能之辈,赶快出来送死。末将我等侯多时了!”
“哟!”曾杰一听,跑上前去:“呔!狄难抚,休要逞狂!”
“啊?!又是你?手下败将,还有脸再来上阵?”
“这话你可说错了我第一次跟你交手,根本没用心机,是想试试你的能为。”
“你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来吹牛!”
“什么吹牛?俗话说,‘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我一看呀,你不怎么样!今日上阵,我本想要你的性命!可是,不行,有人不答应。”
“谁?。’
“这你别问。狄难抚,我请来一位高人。我可不是说大话,这位高人一上阵,你小子准得扔榆、下马、磕头。”
“哈哈哈哈!矬小子,你满嘴胡说!不是我狄难抚说大话,哼,我的武艺己练得炉火纯青。你就是把天下练武之人都找来,我也瞧他不起。”
‘真的?”
“那还有假!”
“这可是你说的!我这位高人来到前敌,你敢不下马跪拜?”
“那是自然!”
“你若下马呢?”。那我就是狗熊I”
“那好,你等着!”说着话,他转过身形,又打手势又喊话:“老爷子,快奔这儿来!”
曾杰不喊杨五爷喊老爷子,狄难抚根本没加理睬。他带马抬头一看,见宋军队伍里嗒嗒嗒嗒跑出一匹战马。
狄难抚远远看去,啊?!前边来的这匹战马,好眼熟啊!又一细看,马上坐一位带发头陀。这和尚八十多岁,面如紫羊肝,头戴月牙金箍,身穿红色僧衣,外套红色袈裟,胖袜云履,手端一条月牙连环铲。
“啊?!师父!”狄难抚不看则已,一看呀,把他吓得真魂都出窍了,嘴也撇了,眼也直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杨五郎来到近前,把马一勒,大声喝喊:“狄难抚!小奴才!下山之时,为师怎样嘱咐于你?你为何反亲为仇?”
狄难抚一看这般光景,赶紧甩镫离鞍,下了战马。
曾杰一看,“哎,别下马!下马就是狗熊!”
狄难抚哪还顾得了许多?忙把双枪挂在得胜钩鸟翅环上扑腾就跪倒在杨五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