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父也不回家,径往衙门中公干去了,因受其妻所托,果然替他一力平反。那恤刑审录竟把他的板来劈了,供明无罪。冤囚脱罪归家,夫妇二人就来登门拜谢。便道:“我公如此厚德,口世所稀,即是重生父母,大恩难报。今公无子,吾有弱女,愿奉为箕帚之妾,此亦理上也可通得的,万望收留。”支公当下应允具了六礼,择了吉日良时,娶过门做了次妻。后生一子,取名支立,弱龄登科,官为翰林孔目。支立也生一子,名曰支高。支高也生一子,名曰支禄。俱发巍科为国子博士,子孙绵衍,甲科不绝。有鹧鸪天为证:
积得阴功似海深,胜遗囊箧有黄金。联登龙榜叨天眷,献美瑚琏积德沉。
从此后,拥冠衿,荣华丰祉占文林。救人拯急无人赛,尽颂支家老父心。
以上的故事,还是自己做了好事,以至子孙发科发甲,天下知名,做一个好善的榜样。如今却说一个人,自己弃了妻子,奸宿妻姊,到后来把自己的妻子又让与兄弟为妻。这一个伦常尽丧、廉耻都捐的故事,说来以为世劝。以见:
人当学好并为良,莫信人心天理彰。为善之人应受福,果然作恶必贻殃。
却说这件故事,虽然自作自受,也算得是草偃风从。可知这四个字么?假如那个草本是世间无情之物,长至数尺之高,硬督督的,或是生于山间,或是生于地上,一经风来,无论轻狂缓骤,便要随势披靡,吹向东便向东,吹向西便向西,南北亦然。只因此人也是他的晦气,生于卫国之中,又在灵公之世。这个人也非等闲下流资格,恰是执政上卿。正是:
既受上禄,宜正纲常。号为尸位,谁曰非当。
如今且未表执政的姓字,漫谈其短。自古道隐恶而扬善,谁知他善既无多,恶亦不少,总之要警世上之人。若是不述其详,那个肯信?
却说卫国有一个大夫,本是宋公子,名朝。在卫国做官,人都称他为子朝。他为人极其风流蕴藉,谈吐讲论娓娓可听,令人不厌。正是:
不待女子色倾国,即有男儿貌夺城。
那时,子朝自恃灵公宠爱,真个势达四方,贵操天柱,根受扶疏,至大至重。那子朝若能守己以道,待人以礼还可。不意他横了这片心,黑了那点意,志大言大,便一举眼视人如蛆末,即动一念笑人若土芥。因此,有了这两个女子,年皆长大,容貌天然。只为择婿,难于得人,虽长尚未许聘。姊妹二人果称绝色处子。有南乡子词一阕为证:
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莲,耳坠金环穿瑟瑟。霞衣窄,笑倚朱楼相对怯。
那时,子朝之女虽未出嫁与人,颇有怀春之意。不意太叔疾是灵公一位庶弟,做了卫国太傅之职,尚未娶妻。闻知宋公子朝乃是本国大夫,有两个嫡亲生的女子,绝色羞花,美颜闭月,说不尽能诗善赋,会画擅歌,穿花衲绣刺凤描鸾,好不窈窈窕窕,媚媚娇娇。太叔疾也是个色中饿鬼,总是风气使然,无足异也。他心里实有俯就之意,但只有耳闻,不曾目睹,尚未启齿。这日三春天气,太叔疾偶然乘马在子朝侧墙经过,却好两个女子在楼上观望,被太叔疾瞥然而遇。有诗为证:
散骑斜阳下,偶逢双玉人。秋漪横媚盼,柳叶蹙轻颦。
相见宁无意,相看似有因。天台逢二女,仙峡拥双嫔。
愿结芙蓉绶,思偎翡翠茵。赠环嫌隔幞,解口比来滨。欢爱虽难授,情缘已备陈。
这两个女子虽然一般颜色,一个略长些年纪的是子朝的长女,一个略幼些年纪的是子朝的次女。那次女毕竟有些孩子气,看见太叔疾骑马过去,一见时看了如此丰采,也觉动念。既去就罢,其姊长了几年已识情事,却是有心了。一见太叔疾,便生顾盼,两下留情,即教侍女下楼问了姓名,牢牢记着。那太叔疾有事入朝从此经过,谁知早又撞出这段奇缘,故日后做出千般状态。此时太叔疾止不过三十多岁,他当此时节正是血气方刚之际,怎么见了非常女色不要动心?回到府中思量子朝好对小姐,若得一宿有缘,不枉为人在世。即遣媒人向宋公子朝府中与他小姐说亲,不管是长是幼,但求允婚罢了。据太叔疾的心肠,思想得陇望蜀,故说这等溷话。且说媒人来见子朝,子朝想道:“我一向择婿,并无可意的人,今太叔疾是卫国公族,又且风流俊雅,若不许他,眼见错过。但婚嫁之事,必须从长至幼。奈长女卧病在床,如何是好?你道他长女因何有病?只为见过太叔疾之后,废寝忘餐,朝思夕想,说道我爹爹做了卫国大夫,有了这般势力,把我如此年纪还不许配。眼放着一个太叔疾,这样一位风流公族,倒不将我嫁他。倘若异日嫁了个不文不雅的人,可不误了终身?日逐如此闲思,染成一疾,恹恹卧于床榻之上。那其间,惟有次女年芳质嫩,又无疾患,子朝便把次女许之。太叔疾大喜,选了吉日,行过聘礼,未及月余,六礼具备,百两盈门,娶其次女到于太傅府中。鼓乐喧闹,亲朋毕至,僚属齐来。有诗为证:
曙色日边开,明霞映碧苔。东方云骑降,南国绣车来。
瑞结金莲烛,香生玉镜台。何年跨彩凤,玄图共徘徊。
筵宴一完,诸亲众友俱各散去。太叔疾与次女携手归房,解衣松带,行那夫妇之事。争奈太叔疾所慕的是其长女,虽然身子与其次女相近,心肠只在长女身上。这次女只道太叔疾会得怜香惜玉,是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人。那知这个太叔疾一心为着那令姊,因此搂着这次女,虽然做尽风魔之态,各人心上自知。正是:
有朝倩蝶传书信,阿姨用伴妹夫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