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孔文子因孔姞与太叔疾回去之后,不见音信,即日到犁宫来探孔姞,只见女儿颜色憔悴,不复当时容貌,连梳妆也不喜欢。孔文子始初尚疑有病,及问其故,乃知为太叔疾所弃,因有了前妻的长姨,以此撇了正妻。孔文子大怒,欲要面正其罪。那太叔疾与长姨方酣寝,侯门深远,无人敢入报事。孔姞道:“今日止此一面,见必死矣。”孔文子道:“何出此言?我当为汝报仇。”即刻便回登了执政堂上,点起家丁,各执利刃,要来攻这个太叔疾。孔姞闻知大喜,那太叔疾见势头来得凶险,慌忙躲避不及。正是:
本为门下快婿,翻为敌国仇雠。
孔文子看见太叔疾逃匿也不穷追,遂将孔姞夺了回来。那太叔疾直待孔文子去后,方敢回家,闻知孔姞被这孔文子夺了去,心中好生惭愧,又打听得这孔姞到了府中,全无恋着太叔疾之言,太叔疾愈发不悦。一日偶往外州,这也是个卫邑地方,那外州也有此艳容美貌,太叔疾又在彼淫污,外州之人莫不恨入骨髓。适值太叔疾在这外人家中淫宿,那外人因畏其势,强勉让了他,敢怒而不敢言,思量没处出气,竟把太叔疾所乘的一只轩车夺了,去献与孔文子,又诉其淫污之事。孔文子知之,即在满朝播扬其过,太叔疾闻知甚为可耻,即带长姨奔往晋国,便将这本国做下的太傅之位也不顾了,他便舍之而去。有诗为证:
为渔花下色,甘受苦奔波。美位弃如屣,声名扫地过。
求皇空醉拊,别崔枉悲歌。到底成何益,鄙哉贱丈夫。
孔文子见那太叔疾奔晋,心中大喜,又见太叔疾的嫡亲兄弟,名唤太叔遗,年少无妻,又无官职,心里想道:太叔疾既然出奔,太傅之政乏人管理。我是个执政之官,一应官员迁除升降,皆系我掌管,何不就立他为了太傅,有什么不好?遂去荐举他以代兄职,灵公亦自允了。这太叔遗此时尚说道兄终弟及,理之当然。谁意那孔姞因一向久旷,巴不得寻个丈夫。孔文子倒会曲体其意,便要把孔姞再配与太叔遗,说知其故。孔姞也欣然应允,但恐太叔遗嫌是阿嫂,难道也说得个兄终弟及的话?不意太叔遗也是个禽兽,一见文子差官前去说亲,一口应承。孔文子择吉成亲,二人如鱼似水十分相得。昨日还是叔嫂,今夜做了夫妻,真是异事。这也是卫君做事不好于上,下边之人都不学好。太叔遗自得孔姞之后,指望久在孔文子身边尽些子婿之礼,那知十余年的光景,孔文子身故,太叔遗与他请了这个谥,叫做文子。后来孔门有一个好方人的徒弟,叫做子贡,甚疑此谥羞了。再没有孔圉这样一个失伦败俗之夫,如何谥为文子?闻之于师,其师是不肯扬人之过的。谥法上有以勤学好问为文者,今孔圉得谥为文,因此故也。子贡方才不问。你看这太叔疾,奸了妻姊并那外人之妻,竟被自己兄弟来奸占了自己的妻子,先做嫂,后做弟妇,如此报应昭彰,为人怎么不思积些厚德,为此丧尽天理之事。有四句俗语云:
我劝世人休错意,冷眼试看文子记。只因淫乱二字生,多少败伦活把戏。
总评:孔圉有治宾客才而不能治家,枉为上卿以执国政,悲夫。此虽圉罪,然亦是灵公为其火种,作春秋安能复护短乎?
又评: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此二语似为太叔疾作个案证。然既淫之,安有不受报者?危哉!
六臧文仲居蔡
浑沌一元兮,两仪中分。天地絪缊兮,万物化生。万物化生兮,各效其灵。幽明不测兮,疑鬼疑神。山岳发祥兮,河洛献祯。圣人效法兮,剖断人情。凡民难解兮,日惧灾口。焚香祈祷兮,心懵懵而不知所行。
开辟以来,轻清为天,重浊为地,艮坎相对,河岳居中。岸有虎豹犀象,水有鱼鳖鼍龙,惟人为万物之灵。要晓得人生在世都是假的,就如一年一月,一日一时,光阴倏忽,转眼便过,终朝碌碌度了韶华,家中事务那得清静?或者冠婚,或者丧祭,或者争讼,或者疾痛。开口而笑能有几日?稍有快活,吃几碗安乐的茶饭,也是靠天地的。断不可妄作妄为,希图富贵事业。所以说:
布衣得暖皆为福,草舍平安总是春。
如此看来,穷通得失都有个命在那边。难道因你艰巧,都被你僭了些便宜?难道守本分的竟不要过日子?常见许多懦弱没用的人,树叶落来怕打破头的,倒也有人怜他,将将就就过了一生。有许多凶顽恶胆的人,不顾利害,不管是非,乱做一番,惹了飞灾横祸,小则一身承当,大则累及父母妻子,反为不美。俗语道:
世事尽从奸巧得,痴聋喑哑呷西风。
况且举头三尺,便有神明,故作善降之百祥,不善降之百殃。欺心的事一毫也干不得的,就是瞒过了人间耳目,那幽冥中也有大帐簿与你总算的。比如人来算计我,犹可躲避他,若是一个天来算计,纵使英雄豪杰也没法处置。所以,积善之家,恤孤慈寡,爱老怜贫,又终日烧香点烛,报答天地,敬礼鬼神,暗暗有保佑他的所在。然又有那一等的人,口念弥陀心如虺蜴,惟是求神拜佛,鬼神也不理他。有几句醒世的话,可与人道:
惠迪则吉,从逆则凶。未思获报,先求饬躬。
姱修繇己,盈虚在空。盛德既备,食福自隆。营求非分,必取困穷。
这鬼神有什么形迹?不过是阴阳二气的功能。隐隐跃跃,若有若无,天地间没有一处不是。就是那伏羲时,龙马负图而出于河,神龟载书而出于洛,这些都是鬼神的运用。惟开天的圣人晓得只此二物,可以使人趋吉避凶,故制为卜筮以教人。于是,人人尊崇神道。虽那公卿大夫世家,也都敬奉鬼神。就如那鲁国的大夫臧文仲,名辰,他的祖父俱享鲁国的恩荣,位列上卿。其始祖僖伯,祖哀伯,极是拘古板,走方步的人。僖伯一见隐公如棠观鱼,就阻抑他,哀伯见桓公要纳郜鼎,就去谏诤,至今人人称颂。所以,功德及于子孙,簪缨累世不绝。说起鲁国臧孙氏家,那一个不晓得?只有其父伯氏瓶,是个布衣人,也是有荫袭的,却不肯出仕。他道那做官的,一日之间出若于号令,行若干政事,喜怒哀乐少有不当,便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