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又叫刍豢之色?这刍豢是悦口充肠之物,人若终日有得啖了,自然面色肥泽,不与那乌面鹄形相似。须知闵子借此自喻学问深浅,不可泥定。这时闵子学既有得,每常出言绝不妄发,容貌和悦,德行甚噪。有诗为证:
爽气横秋豁紫口,訚訚气宇似王春。茂才南国留纲纪,流誉东家满缙绅。
四壁图书娱梦寐,一坛云树称吟身。何时斗柄司喉舌,试问荆山抱玉人。
却说鲁国中有一个藏货财之所,其藏名叫口口口当初创造,不知费了多少土木,用了多少金钱,方才完工。那鲁人无故又要广其基址,高其屋宇,是一件极劳民伤财,极可已得已之事。况鲁国连年荒歉,野无青草,室如悬罄,这改作长府,原是不急之务,尽可省得的。所以孔门中的弟子,身为匹夫,名淹伏处,却有帝王之略,每裕经世之谟。一日,闻鲁人无故要兴得已之役,闵子是个外持缄嘿、心存慎重的人,却有老成之长虑,说出一句话来,真是动关经济,可作訏谟。说道:“这长府之设,是先王积贮所遗,今日侈一时之耳目,轻变先时之制度,只怕所梗甚多,还须蹈常袭故。省此纷更,庶几不失先王节爱美意。”夫子高坐驷水之滨,闻知此言,慨然赞道:“事体有悬于庙堂之上,而议论出士君子之口,非言之难,中理为难,以今日观闵子仍旧贯之言,不但维国本、裁国计,兼且恤民力、厚民财,故其于利病之所,休戚之关,筹之预定,决不轻易其言,言之中理,尤不能深为嘉叹哉。”其后闵子的父母身忽染病,渐至危笃,闵子告归。口口口幼弟,躬先奉养,亲尝汤药,未及数月,相继而亡,闵子哭泣尽礼,衣衾棺椁虽不丰盛,亦不苟简,适得士者之常。闵子思念父母音容,乃率两个幼弟庐于墓旁,三年服满。此时,幼弟俱各长成,嘱付在家勤守门户,自己仍造见夫子。师徒睽违日久,相见之时,悲愉交集。夫子便与闵子一张琴,说汝三年以来必疏练响,可乘此清闲试按流徽,以舒郁志。闵子闻命即就杏坛之下,石几之上,将琴放着,不疾不徐,弹琴一曲,其音切切而悲。有陶靖节诗为证:知我故来意,取琴为我弹。上弦惊别鹤,下弦操孤鸾。夫子一见闵子不先执礼陈诗,读书谈道,反叫他弹琴,这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又曰士无故不撤琴瑟,所以修身养性非苟焉而已。今闵子丧了父母是有大故的了,废琴不弹或者生疏,夫子所以先命弹琴,实有深意。闵子弹罢,舍琴而起,说道:“先王制礼不敢过焉。”夫子此时细听其音神为之游,忽闻其言即赞道:“孝哉。闵子骞哀,尚未尽能,制以礼口口口子乎?”闵子逊谢弗遑,退居其位。后来大孝之口口口天下。鲁大夫季孙斯慕其贤孝之名,适值私邑缺少一员佐理的官,因想圣门弟子多善从政,又闻闵子骞是大孝君子,以此人为费宰可谓得人。即遣一介之使修书荐币远至其家,见了他两个幼弟,备陈季大夫请子骞先生为费邑之宰,即求登车而行。其弟答道:“吾兄往杏坛去矣。尊使不若往彼,或可相见。”使者应命而去竟往杏坛,刚值闵子散步出来,使者一见跳下马来,便问道:“请问先生,贵学中有位闵子骞夫子恰在何处?”闵子道:“这便是。尊客何来?”使者将季氏召为费宰之事备述其详。闵子道:“多蒙大夫宠召,但闵损是山野鄙人,不识长治久安之策,何劳玉趾下临,这费宰之召不敢如命。”使者道:“家大夫深仰夫子大孝之行至德之操,匪朝伊夕,故遣小可抠迎夫子枉降费邑,卧而理之。”闵子道:“损自父母弃世,业已谢绝人事,退避功名,敢烦尊使善复大夫。”使者道:“家大夫竭诚相请,望之甚渴,若夫子拒而不往,彼且固请,夫子将奈之何?”闵子道:“倘大夫决不见原,口口口走齐境之南,去鲁之北矣。”使者见闵子词色口口口敢勉强,只得嘿嘿而退。季氏也绝不复遣使至矣。闵子益坚不仕之志,辞别杏坛退居梓里,日与二三子讲学不休,又与二弟辑睦于家,抱道自高。据其生平行孝,父母称之,昆弟称之,外人亦称之。故夫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闻于其父母昆弟之言。后人读到此处,有词思帝乡赞云:
修身乐天天性真,志笃友于昆弟自相亲。不事浮华,终日清歌泗水滨,洵是孝哉穷理大贤人。
总评:闵子未尝仕季氏,而家语载之,然书之可信者莫若鲁论。今作者取其汶上之辞,为殿于行孝之后,可知闵孝为百世师,而季氏何物权臣,乃得而使世之邪?
又评:芦花一案,千古同悲。使世为继母者,得观此以易其残忍之心,为慈爱之念,则其有裨于风土也,宁曰小补之欤。
叶公问政
堪笑堪笑,挽近人情颠倒。鉴花谷影狂追,志气精神尽颓。颓尽颓尽,底事常遭悔吝。
这阕古调笑,专说士君子处在这衰晚之世,不能以廉贞自信,欲使那纷纷物议,不及其身此乃必不得之理。须知上节难表,讥刺易蒙。古来的圣人贤者,内行蹇修,如护好环有事必竣。如决溃川,尚且往往忧人之谗。畏时之讥,辗转反侧,不敢自安。务要求其实际,去其虚声,惟恐志行不光,动摇毁弃,直期昭然可质,荡然无疵。不必修名,不必悦行,不必通众,始为高举旷图。即使其时纵有了那些邪说相问,嘲哨迭乘,其本来面目未尝稍易风华,委曲求媚,所以愈征其生平的举动。不去索隐,不去行怪,中中正正,自可流传。岂若庸人之在世间,止沽世誉,见了一物,遇了一事,劳形而弊神,焦心而殚虑,不遑宁处,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将欲夸耀于人,及至霎时患难之事业生,变故之大倏起,何计设施,动辄消沮,曾无尺寸之益,徒失旦夕之欢。言之念之,岂不自愧,岂不自悔。所以,诗经上有一篇诗,赋得甚好,那诗道: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因此天下有见识的人见及于此,始知历境纷纷,或炎或凉,或贫或富,皆不可逆虑其来,预定其去,援为殷鉴。正是:
强求富贵都成拙,泰处山林乐自然。一餐粗饭随僧后,何事浮营满日边。
却说如今的民风土俗日变日新,若无劝惩,何以坊正人心,推广教化,难道忍得闭口束舌,不着些古典异闻。趁此闲居细细敷陈,以为观摩之益。昔日周公旦辅佐成王有功分封在鲁,传与伯禽,其后二十六世。有一个践位之主,名曰哀公,为人极其庸钝懦弱,受制季孙斯大夫。那哀公毫无作为,又不能尊用贤明睿智之人。他却是四岁即位,正是乳臭之时,可怜坐席未温,仲孙何忌是季孙之兄,也是鲁国的大夫,便率师伐邾国。及至次年,又合了叔孙大夫共为三家,并出强兵,取邾之田,自东徂西攘为己有。其时口内的人尚以哀公年纪稚小,不能谙国家重务,待他老成历练,或有所为也未可知。不意哀公年渐成立,未免有女色相亲,谐臣媚子,时刻在身旁,盘桓歌舞,那得功夫去读书习礼?所以,日愚一日,再无智慧的时节,甘居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