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珍不用担心在这个时候有人会突然出现在走廊里。
可听着屋子里面父子两个人的对话,纪珍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敷着粉黛的脸已经僵硬成了一片,眼底凝结着一片寒霜。
她越听心越是凉,她还以为严肃清在邵天易面前没有揭穿他们吵架的事实是因为良心发现,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另有图谋!
宝利集团这些年几经改革,如果不是她儿子严肃在里面如履薄冰兢兢业业的做事,严家在集团内的持股能到今天吗?亏她还一直教育自己的儿子让严肃多听他父亲的话,她以为只要严肃表现得好,在家里,在宝利集团的表现有目共睹严肃清就会公平对待,最起码该给阿宽的那个位置一定会给。
可是没想到,严肃那么听话的做事做到现在严肃清却要安排邵天易进宝利集团?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以!
纪珍气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双手紧紧捏了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在手心里印出了一个一个白色的月牙。可她感觉不到手掌的刺痛,怒火攻心的纪珍满脑子都是对严肃清的恨与怨!
她实在不能忍自己的儿子在集团辛苦了这么多年,拼死拼活干到现在却要变成替他人做嫁衣!这怎么可以?!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邵美霞生的邵天易才是他严肃清的儿子,严肃就是从垃圾堆上捡来的吗?
严肃清啊严肃清,我跟你做夫妻做了这么多年你却这样对我,这么对自己的儿子……一直偏袒邵天易也就算了,现在算计他们娘俩已经算计到这个地步,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严肃清,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深夜。
严家老宅后山。
严家老宅本就是依山而建,位于燕山山脉之中,周围尽是连绵不绝,延绵数千里的崇山峻岭,老宅位于c市远郊,环境清幽,整个山头几乎都划分给了严家。
严家的老宅在山的朝阳面,因此处风水极佳,祖坟也被迁移到了这里。所谓祖坟不过只是只是埋了几位长辈的骨灰而已。
严青山过世后因为是老干部没有采取传统土葬的方式,而严青山之前也有遗嘱要求火葬后将骨灰撒入辽河源。因此严家老宅的祖坟里面并没有严青山真正的骨灰盒,只有一个衣冠冢而已。
严家的祖坟其实并没有埋多少人,除了……一个她痛恨的人。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因为已经入秋,山上的气温也比山下要凉上许多。晚风吹过周围还依稀可以听到周围的常青松跟刺槐因为晚风吹拂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在寂静异常的祖坟里,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寂寥诡异。
可纪珍却不怕这些,她站在浩瀚的星空下,接着一弯明月散发出的清冷银色月光望着眼前的坟地,一步一步踩在草地上,朝着前方一座坚硬冰冷的墓碑走去。
脚下的草地已经没有夏天时那样茂盛柔软了,很多草已经微微泛黄变硬,轻轻一脚踩下去就十分痛快的折断了。
沿着脚下的小径走了数十步后,纪珍终于在一块白色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这块墓碑原本是纯白的汉白玉石做的,但因为年代实在久远,这块墓碑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纯白,接着银色的月光可以看到墓碑上的颜色已经发暗,角落上甚至还爬上了细碎的裂纹。
在墓碑的中央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留着齐脖短发的女人,长着一张漂亮瓜子脸,虽然是一张黑白照片可仍旧可以看出来照片上的女人气质恬淡,娟秀清雅。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似乎是有什么开心的喜事在等待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因为喜悦而微微眯起。
纪珍身体挺的笔直,站在墓碑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照片里的女人,嘴角微微抿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这是邵美霞结婚照上的黑白照片,当时的邵美霞还是刚刚20出头的少女,虽然年轻却毫无学历,按照父辈们的指腹为婚的要求很早就认定了自己要做严肃清的老婆。家族又是那样的家族,深信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不进去女红刺绣却是一把好手。如果不是华夏翻身解放了甚至还可能裹着小脚。
纪珍幻想着邵美霞当时知道自己能加入严家,嫁给严肃清一定很开心,否则怎么会在镜头前面笑得那么灿烂开怀。
可是如果邵美霞知道嫁过来以后会收到那样的冷遇,她还会笑的这么开心吗?
纪珍冷冷地睨着照片上的女人,瞧了半晌忽然抬起手轻轻拍在墓碑上,像是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玉器一样轻轻用指腹摩挲着墓碑,低声道,“你要是能想到你嫁过来以后严肃清根本不理会你,不爱你,估计你照相的时候也是笑不出来了,就像我现在一样根本不笑不出来。”
没有人回答纪珍的话语。
她对着一个冰冷,坚硬,毫无生命的墓碑说话,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围除了穿过山坳的冷风吹拂的声音就再无别的响动,树影摇动,周围的树丛里像是隐藏着什么可怕的凶兽。
如果换成一个成年男子站在这里都会觉得有些阴森森的,可纪珍却对周围的动静毫不在意。
依旧很专注的望着眼前的墓碑,回想着躺在墓碑下面已经长眠了数十年的女人。
就在这个墓碑下面,邵美霞的棺材正实实在在的埋在严家祖坟里。邵美霞因车祸伤势过重离世,根据当时现场的赶去救护的人说当时邵美霞的白色的大腿骨都已经被撞断了出来,全身多处器官受损,多处骨折。人送到医院就已经不行了,人就那么死了,因为尸体不全不能入棺特意请了专门给尸体化妆入殓的师傅用钢丝把折断了的大腿骨绑了回去。
现在,邵美霞的棺材就埋在这个墓碑下面,二十多年都过去了现在应该也已经烂成白骨了吧。
但是……
抚在墓碑上的手指突然加大了力道,纪珍一把捏住了墓碑,像是在掐着一个人的肩膀似的狠狠质问道:“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活着的时候要拼命讨好他,讨好严家每一个人,结果严肃清连正眼都不瞧你一眼,现在你死了,他却放不下你了,整个心里装的全是你,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记着你的好!男人就是贱!吃锅望盆,永远不知道满足,总是认为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你死了他永远失去你了这才发现你的好,一下字顿悟了,忏悔了!所以把所有的歉疚都往你儿子身上弥补,你开心吧?你教出的儿子就算跟他老爹对着干也照样能拿到严家的全部家产!”
纪珍说到这里又咧开嘴,放肆的大笑出来:“哈哈哈,你是不是很开心啊?可怜我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到头来除了生下一个儿子什么都得不到!房产没有我的,连宝利集团的董事长斗殴不肯让我儿子做,我儿子在宝利集团干了那么多年,做出那么多业绩,宝利集团能有今天的产业,功劳那都是我儿子的!一开始也说的好好的只要我儿子有本事,就能凭本事坐上董事长,可现在说变卦就变卦了,这一下子就要把我儿子的心血全部给邵天易!”
夜风从山坳吹来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呜咽的声音,听着凄惨又诡异。
纪珍的笑声也不被山里阴凉的冷风吹散,随着气流飘向远方。
纪珍从来没有觉得会有今天这样委屈,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身前堵得发痛,如鲠在喉,心中又悲又痛,想哭,更想笑出来,笑的声音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大了;“我笑我自己真是痴心妄想!居然还以为就算他心里有你,就算会对邵天易有所弥补也不会太过分吧,毕竟我跟他才是真正的夫妻,他至少对我是有过感情的,他不会亏待我的。可我没想到他是这么防着我!他一点家产都不肯留给我!除了那些没用的钱,实质性的权利他根本不想给我!他现在对你可真是用情至深,以前欠你的现在都补给你了,你现在泉下有知,知道严肃清对你儿子这么好也可以瞑目了吧?不过……”
纪珍收紧了五指,养的水葱似的白嫩指甲一点点从墓碑上划过,一直划到中间贴着黑白照片的地方,口中的笑声也跟着止住了,对着墓碑恨恨地谁道:“不过你也别那么得意,这天底下的所有好事不会都轮到你一个人身上,严肃清可以爱你,可以想着你,就算他现在告诉我死了要跟你埋在一起我都没意见,我成全你们!可严家不能是你儿子的,宝利集团更不能!宝利是我儿子严肃一手努力的结果,我不允许它被邵天易夺走。至于这个宅子,无所谓了,谁喜欢就让谁住好了,反正你儿媳妇也不一定能够搬的进来。严肃清很爱你这一点我也了解,你放心,我会尽快成全你们,让你们夫妻团圆!”
在严家祖坟不远处的几个常青松下站着两道黑影,隔着数丈距离远远地看着纪珍的背影。
也许是因为在山中的缘故,周围空旷寂静所以纪珍自言自语的说话声可以顺着风直接飘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