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画眉感到轻爽无比,起来喊着要吃饭。罗挺大喜,给她喝了热粥。卢梅也有了笑脸,洗漱编辫,吃些东西,刚收拾碗筷,昨天的康老汉领着刘大夫掀帘进屋。卢梅忙起身让座。刘大夫再诊了脉,道喜说:“病毒已消,现在应该注意保养才是。”说罢向卢梅施礼。
卢梅拿不出脉礼,看了罗挺一眼,罗挺也很难为情,勉强说道:“我们相公家境贫寒,赶路多日,川资已尽,不知如何是好?”康信仁道:“老夫情愿相助,不要说大夫的脉礼,就是相公进京的盘缠也担在老夫的身上。”说完从随身囊袋里取出两锭银子共十两,谢了大夫。刘大夫谦让不收,说:“员外积此善德,我这走方之人不能分担一点吗?”推让了半晌,收了一半。
登云先生来请刘大夫,说有人找他看病,刘兼让告辞出去。卢梅站起身,对康信仁资助银两表示感谢。康信仁问道:“请问相公尊姓大名,何地人氏,此去北京,有何贵干?”
卢梅从容不迫地回答道:“贱姓卢,名叫君英,吴亭府遥岭人氏。二老双亡多年,靠老管家罗公度日。家父在世时曾任县官,学生自幼读了家父遗书,今年已十九岁。母亲娘家在京城国子监,想找舅父寻求出仕之路,不想在贵店里侍童患病。”康信仁看他出言清朗,声叩金石,举止文雅,相貌俊美,愈瞧越喜,点头称道:“原来是贵家公子!老朽有句不知高低的话,不知公子意下如何?京城乃是纷争之地,公子携带一老一病去投奔素不相识的亲戚,也不容易。如蒙不弃,我比贵府罗管家还硬朗一些,做伴同去更好。我想与公子结为盟兄弟,而年龄悬殊。我今年六十四,至今无子,只有一女。心想要点功名荣耀门第,而赘婿俗鲁,不学无识。现在看了贵公子的丰貌,实在钦慕,窃念义结金兰则马齿己增,想义结父子则不自量力,是以发愁。当下贵侍尚须调养,如与老朽同去寒舍,身体康复后同往京城,费用全由我负担。如果功名有成,荣耀门庭则一生夙愿已偿。如果有辱公子则恕老朽失言,罪甚!”
那时卢梅的川资已尽,又遭灾难,困窘已极。看了罗挺一眼,他也频频示意点头。卢梅忙起身道:“老丈仁慈之言出削市腑,学生感恩不尽,何必太谦。现在就叩拜父亲。”说完施礼,康信仁欣喜若狂,连忙扶起道:“已是这样,人重信义,在于内心,不在虚表。”以礼相还。到了外面,备下几桌酒席,一面又派人叫来车轿。
全店上下和史经济、刘兼让都因老员外收了义子,大家前来贺喜。店内外张灯结彩,吹管奏乐,热闹起来。
不久车轿来到,康阮山又让大家吃饭,父子二人同桌吃饭。画眉有病坐轿,卢君英坐车,罗挺骑马,同康信仁来到他家。
康员外住的安乐村距离客店不到十里,没有一个时辰就到了。他们下车下轿入内。员外家财委实富有,院套家宅不亚于侯门。员外向夫人孙氏告诉收了义子的喜事儿,将卢君英唤进内宅。孙氏见卢君英器宇不凡,心下喜欢。女儿彩金看了,故作害羞,回避躲开。瑞娘、德姐频频杏眼投情,笑脸邀欢。全家上下无不欣喜,唯有女婿张郎一人不乐,见面后只欠了欠身子就躲出去了。康员外收拾书房让卢君英同侍童住下,合家上下设宴庆贺。
卢君英派罗挺进京,打听舅父的消息,画眉的名字改为华如锦,在安乐村养病不提。
正是:
青林飞鸟理翠羽,去舟丝弦唱新声。
却说本书第。回说过,想给璞玉作媒的户部侍郎曹永说的是内阁大学士戴中堂的小姐。戴中堂名新民,号之善,原籍在杭州城外西湖边上,进士出身,曾任两广总督。晚年在苏州又任了一职,以清明才智着称,圣上垂恩,传旨即升京师。
却说戴中堂与夫人程氏老年无子,只生一女,名唤龙玉,从小聪慧过人,十三岁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戴新民夫妇待如掌上明珠。那年进京时,龙玉芳年十九,想趁此机会选个女婿,同船赶路。七月十四日到了瓜州遇上狂风。戴新民租的是多年失修的旧船,大风中桅杆吃不住劲儿折断下来。这也是天数,龙玉长在深闺,没有见过风浪,正和一群丫鬟站在大船边上看雪浪似的波涛。那折断下来的桅杆正好倒了下来,把龙玉扫进江底去了。
那时戴中堂夫妇从舱里看见大船在江心如同簸箕般的颠簸,连声呼唤请小姐进舱。忽听崩雷巨响,大船几乎要翻,男女老少齐声叫苦。戴新民大吃一惊,连忙出去问出了什么事儿,龙宫已将他的明珠龙玉夺去了。他仰天大哭起来。程夫人一听也昏倒过去。俗话说:“彩云容易散,宝物难久留。”为桅杆击中的唯独掌上明珠莫非就是这个道理!
吹断桅仟,扫落龙玉小姐的那股大风,正好是顾氏等人去金山寺烧香时山脚下遇到的那股大风。琴紫榭投江也正是那一天,同在一个时辰。两船相距四五十里的地方接连两个姑娘掉进水里。一个怨天,一个因人。也就是俗话说的:“事有因,话有缘”吧!
且说众婆子扶起程夫人,戴新民雇了水手下水打捞姑娘,众水手果真将姑娘找到了。只是披头散发,浑身泥水。黑夜间看不太清了,全船上下大喜,都说姑娘找到了,忙抬进后舱。
戴新民听说姑娘找到了,稍放宽心,忙问性命如何,众婆子回话:“虽然嘴里鼻子里塞满了泥土,但心口上是热烘烘,心也在跳,不久可以救活。”戴新民向天祈祷,重赏水手。因奉敕进京日期紧迫,要连夜赶路,就鸣锣起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