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章大笑道:“那天你没有替我解围就走了,毕竟不算才子。那天你那样说,今天又这样说,真乃‘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于和道:“老天爷不叫你死,才让你摆脱了甄光的阵势。”众人大笑。
璞玉道:“闲话少谈,大家都请坐。”说罢将残肴撤下,又往东边桌上让客。施凌云起身告辞道:“今天认识了,改日我必到尊府衙门拜谒,现在恕我告辞了。”
璞玉忙拉住他的手道:“我们见面不易,尚未略表薄意,为何便要离去?”施凌云道:“不是我任意离席,见公子在这里摆设如此丰盛的酒宴,谅有贵客。小弟无心巧遇,恐有不便。”
璞玉笑道:“仁兄猜测今天的贵客是谁?”
施凌云道:“足下的友人都是公子王孙,我哪能猜到!”
李宪章笑道:“我替你解谜吧!所谓贵客就是你施自持老兄。”施凌云道:“李兄别说笑话,真的是谁?”璞玉道:“真的是老兄。”施凌云惊道:“公子的华宴早已准备在此,鄙人偶然巧遇,怎么是要请我呢?”
璞玉笑道:“小弟直说了罢。自从李兄向我说了老兄之才,小弟梦寐以求,殊不能忘,以期早日见面,但料知仁兄嫌小弟无才,一定不来。我和李公商量,他说仁兄远避富贵,真是疾恶如仇,爱才如命。所以在这儿备了薄酒,求于公以‘桃花引渔翁’之计,作了几首歪诗,以启仁兄之诗兴,不料却蒙青睐。刚才李公佯醉卧睡和小弟假装不识仁兄都是戏谑罢了。现将我这一片真诚都包涵在这杯酒里了。贵客不是施自持兄还有谁呢?”施凌云听了这些,恍然大悟,便大笑道:“贤弟慕才心切,古人也不可多得。贤弟求贤之举远在古人之上矣。李兄体会公子之意玉成此事,亦不可多得也。”
李宪章笑道:“怎能说是不可多得,这就叫尊重不如激将罢了。”施凌云又向于和道:“公子既有此心,不对我直说,为什么这样转弯抹角?”于和道:“我若直说,老兄又是持重不来了。”众人拊掌大笑,重摆杯箸,让坐就位后,丝竹齐鸣,且唱且饮。
璞玉在言谈之间打量施凌云的面貌,真是:身躯如须弥山,眉宇似横山,气清脉通,犹如池秋水。骨正音和,恰似十里清风。二人才气相投,心意融洽,交为挚友。
这里说的万柳堂即西湖十景中的柳浪闻莺。前人张际亮诗:“藏声莺飞鸼鸟饲,三春雨逗柳花开”。就是这个地方。四人谈笑饮酒,直到日已偏西,酒罄语尽,才依依惜别。
良朋益友话不尽,典衣沽酒叙心欢。
璞玉从西湖回城,已是日落黄昏,忙到老爷屋里请晚安。自此璞玉有了一一个知己,一个月就有二十天不是施凌云来璞玉这儿,就是璞玉去访他。诗文之乐有过于闺阁粉黛,前几日思香菲,想紫榭的忧愁逐渐消散了。一日派往苏州的高珍、福海回来说:“贲姑太太去年冬天没能回苏州,这里的家宅院落都已破旧,大部分已经坍塌。今年春天才派杜麻子去维修。杜敬忠在奴才们到的前几天——二月三十日才回来。他说:我们太太命我到家,先去杭州请舅太爷安,呈报书信。你们可能见着了,宅院大都塌毁。看家老汉也已去世,他的老婆孩子都是一问三不知。满院子都是租赁房子的住户,一时也不能全搬出去,大多数说向看家老汉交过一年的房租。我们太太的吩咐很要紧,尽量能在今年八月搬去。修缮这些宅院一小部分也得花不少钱。此地百物昂贵,我哪儿也指望不上,眼下不能去杭州。两位兄弟来得正好,先将这书信、礼品呈上舅太爷。我将这儿的事理出个头绪之后,五六月间必定亲自去见面。我们在那儿住了两宿,看来一切都困难,就回来了。”
那天贲侯出城带领部属官员去海边巡视。
金夫人叫他们到内宅回话,把事情问明之后,又问姑太太究竟何时搬来。高珍道:“奴才我看来土木工程四月中旬以后才能开始。那宅院眼前只修正房,今年能不能完工还不一定。姑太太肯定要来,恐怕要到入冬以后了。”说完将信件和礼品呈上。
金夫人叫璞玉读信封:
小妹贲珠垂袖躬身敬请
兄嫂大安
呈上
金夫人打开信封,读信,信上这么写的:
同胞骨肉,相违多年,山川远阻,鱼雁隔绝。引领长空,浮云蔽日,缩地无方,何以解忧?
自辞别老太太尊前,妹家运多舛,饱尝艰辛。迩来,老母仙逝,兄又远迁,妹未能往,时切萦思,鼻酸泪潸矣!
去春,大嫂亲临,热心商定小女婚事。妹日夜企望南方,以践秋约。无奈家贫运乖,迟迟误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