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曰:“此非细事,天祚自有诸王当立,南北面大臣不来,而汝等来,何也?”密令左右拘之。少顷,乙信持天祚御札至,备言章奴等欲行废立之事。燕王对使者号泣,斩萧谛里、萧延留首级以献,单骑由间道避章奴贼众,趣广平甸待罪。天祚待之如初。章奴知燕王不听,领麾下掠庆、饶、怀、祖等州,啸聚渤海盗众数万,直趣广平甸,犯天祚行阙索战。赖顺国女真阿鹘产等三百余骑一战而胜,擒其贵族二百余人,并斩以徇。妻女配役绣院,或给散近幸为婢,余得脱者奔女真。章奴伪作使人,带牌走马奔女真近境泰州,为识者所获,以送天祚。天祚命腰斩于市,剖其心献祖庙,分送五路号令。
初,章奴之叛也,萧奉先以燕王素得汉人心,疑章奴潜与南路汉军同谋,遽以闻。天祚即以同知宣徽北院事韩汝诲诣汉军行营,传宣曰:“将士离家,暴露日久,风霜之冻,诚可怜悯。今女真远遁,不可深入,并令放还。”诸军皆欢呼分散。越三日,复遣使督进发,军中汹汹,迟疑不行,及闻大军已败,亦自烧营逃去,天祚随行卫兵仅三五百人而已。遂降诏募燕、云汉人,护驾到广平甸,有官者转一官,白身人三班奉职。及至广平,再降指挥,若护驾至起离日,依上推赏。
是岁,宋遣罗选、侯益等诣辽充贺生辰及正旦使,入国道梗,中京阻程两月,不得见天祚而回。
丙申天庆六年。宋政和六年。春正月朔夜,渤海人高永昌率凶徒十数人,乘酒恃勇,持刃逾垣入府衙,登厅,问留守所在,绐云:“外军变,请为备。”保先才出,刺杀之。是夜,有户部使大公鼎,本渤海人,登进士第,颇刚明,闻乱作,权行留守事,与副守高清臣集诸营奚、汉兵千余人,次日搜索元作乱渤海人,得数十人,并斩首,即抚安民。仓卒之际,有滥被其害者。小人喜乱,得以借口,不可禁戢,一夜烧寨起乱。
初三日,军马抵首山门,大公鼎等登门,说谕使归,不从。
初五日夜,城中举火,内应开门,骑兵突入,阵于通衢。大公鼎、高清臣督军迎敌,不胜,领麾下残兵百余人,夺西门,出奔行阙。高永昌自杀留守萧保先后,自据东京,称大渤海皇帝,改元应顺,据辽东五十余州,分遣军马,肆其杀掠,所在州郡奚人户,往往挈家渡辽以避。独沈州未下。宰相张琳,沈州人也,天祚命讨之。琳先常两任户部使,有东京人望,至是募辽东失业者,并驱转户强壮充军。盖辽东夙与女真、渤海有雠,转户则使从良,庶几效命敢战。旬日之间,得兵二万余,随行官属、将领,听从辟差。
是春,天祚募渤海武勇马军高永昌等二千人,屯白草谷,备御女真。会东京留守太师萧保先乃奉先堂弟。为政酷虐,渤海素悍,有犯法者不恕。东京乃渤海故地,自阿保机力战二十余年始得之,建为东京。
夏五月初,自显州进兵,渤海止备辽河三叉黎树口。张琳遣羸卒数千,疑其守兵,以精骑间道渡河趋沈州[一九],渤海始觉,遣兵迎敌。旬日间三十余战,渤海稍却,退保东京。张琳兵距城五里,隔太子河札寨。先遣人移文招抚,不从,传令留五日粮,决策破城。越二日,发安德州义军先渡河,次引大军齐渡,忽上流有渤海铁骑五百[二○],突出其傍,诸军少却,退保旧寨,河路复为所断,三日不得渡,众以饥告,谋归沈州,徐图后举。初七日夜移寨,渤海骑兵尾袭,强壮者仅得入城,老幼悉被杀掠。是时军伍尚整,方议再举,忽承女真西南路都统阇母国王檄:“准渤海国王高永昌状,辽国张宰相统领大军前来讨伐,伏乞救援。当道于义,即合应援。已约五月二十一日进兵。”檄到沈州,众以渤海诈作此檄,不为备。是日,闻探东北有军掩至,将士呼曰:“女真至矣!”张琳急整军迎敌,将士望见女真兵,气已夺,遂败走入城。女真随入,先据城西南,后纵兵杀戮几尽,孟初、刘思温等死之。张琳与诸子弟等并官属缒城苟免,尽失军资、器甲,随入辽州,收集残军,坐是谪授辽兴军节度使。乃平州也。自张琳之败,国人皆称燕王贤而忠,若付以东征,士必乐为用。兼辽东民自渤海之叛[二一],渡辽失所者众,若招之为军,彼可报怨,此且报国,必以死战。天祚乃授燕王都元帅,萧德恭副之,永兴宫使耶律佛顶[二二]、延昌宫使萧昂并兼监军,听辟官属,召募辽东饥民得二万余,谓之“怨军”,如郭药师者是也。别选燕、云、平路禁军五千人,并劝谕三路富民[二三],依等第进献武勇军二千人,如董庞儿、张关羽者是也。又科敷运脚车三千乘,准备随军支遣,境内骚然矣。
燕王既招怨军,合禁军、武勇军共三万人,自八月进发,十月到干州十三个山札寨。至十一月二十四夜,忽管押武勇军、太常少卿武朝彦率府属马僧辨潜谋作乱,遣百余骑趋中军帐,先杀燕王。燕王觉之,奔他军,免,余皆闭壁不应。朝彦知谋不成,拥骑二千欲南奔,道为张关羽所杀[二四]。
燕王自被命东征,耻其行,未出境而兵乱,勉率诸军自黎树口渡辽水,欲下沈州,驻兵城下,射书令降,不应,选精锐梯城,复矢石如雨,不能上;或报女真援至,退保辽河。是行虽无所得,亦无所失。既而燕王被召赴阙,留北宰相萧德恭上京路都统,耶律余睹副之;太常衮耶律啼哩姑濠、懿州路都统,延庆宫使萧和尚奴副之;都元帅府监军耶律佛顶显州路都统,四军太师萧干副之,并以屯田为备。
自天祚亲征败绩,中外归罪萧奉先。于是谪奉先西南面招讨,擢用耶律大悲奴为北枢密使,萧查刺同知枢密院使。间有军国大事,天祚与南面宰相、执政吴庸、马人望、柴谊等参议,数人皆昏谬,不能裁决。当时国人谚曰:“五个翁翁四百岁,南面北面顿瞌睡。自己精神管不得,有甚心情杀女直。”远近传为笑端。有人闻于天祚,天祚亦笑而不悟。是岁,止罢耶律大悲奴,再诏萧奉先代之,萧查剌授西京留守事。其后罢吴庸、马人望、柴谊,以李处温、左企弓代之,至于国亡。
女真初援渤海,已而复相攻,渤海大败。高永昌遁入海,女真遣兀室、讷波勃堇以骑三千追及于长松岛,斩之。其溃散汉儿军,多相聚为盗,如侯概、吴撞天等,所在蟠结,以千百计,自称“云队”、“海队”之类,纷然并起,每一饭屠数千人,数路之民殆尽,辽不能制之。
丁酉天庆七年。宋政和七年。夏,天祚再命燕王会四路兵马防秋。九月初发燕山府,十月至阴凉河。闻怨军时寒无衣,劫掠干州,都统萧干一面招安。初,怨军有八营,共二万八千余人,自宜州募者谓之前宜营,再募者谓后宜营,前锦、后锦者亦然,有干营、显营,又有干显大营、岩州营。叛者乃干显大营、前锦营也。十一月,到卫州蒺藜山。遂留大军就粮司农县,领轻骑二千,欲赴显州,处置作过怨军,行次懿州,或报女真前军已过明王坟,即召大军会徽州。
有星如月,徐徐南行而落,光照人物,与月无异。
是年,苏、复州编民百余户泛海至登州岸,具言女真兵来攻夺辽东地,已过辽河之西。登州守王师中以闻于宋。宋诏童贯、蔡京议,遣人侦其实,委师中选将校七人,各借以官,用平海指挥兵船,载高药师同往。至海北,见女真逻者,不敢前,复回青州。安抚崔直躬奏其事于宋,诏复委童贯措置,应借官过海人,悉置之法。别遣使女真,讲买马旧好[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