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范事业
韩魏公《阅古堂记》:“幅巾坐啸,恬然终日,予之所乐,恶有既平?”魏公功业之伟,观此可得其大概矣。范文正公特举《中庸》以示张子厚,斯时濂洛之学尚未兴也。豪杰作用,岂无所本而然耶。
麦舟非范希文父子所难
范尧夫以麦舟助丧,乃石曼卿耳;公父子盛德,此非其所难。石曼卿,天下士也。状貌岸伟,文采气谊豪一世,所交如欧文忠、张文节皆奇之,特落落当其意者无几人。故尝为大理丞,而贫不能葬母,文正父子见之,自然倾舟相助。何足为范公重?如曼卿之贫,乃可重也。郭元振家送资钱四十万,会有缞服叩门者,自言五世未葬,尽数与之。况范公父子耶?况曼卿又为公东吴故旧耶?欧阳作《文正墓志铭》、《石曼卿墓表》,皆不载麦舟事,以知公之盛德不专在此。正如小说载云长公秉烛达旦,使其事即真,亦乌足以概云长大节耶。
范仲淹先见
宋景佑、宝元间,范仲淹建议城洛阳。吕夷简谓:“契丹畏壮侮怯,遽城洛阳,必长虏势。宜建都大名,示将亲征,以伐其谋。”仲淹言:“此可张虚声耳,未足恃也。”夷简迄不从而罢。夫当国家全盛之势,预为徙城,备敌之谋,庸夫且知其不可,何待夷简?亦岂知转瞬未百余年,有金狄之祸乎?夫偏安南服,孰与宅天下之中也?圣人称百世可知,略于《秦誓》露一斑焉,千古以为口实,况下此者乎?惜哉。,仲淹有前知之哲,而宋弗果用也。
韩、范不识奇士
庆历间,华州有张、吴二士人,累举不中第,落魄不得志,负气倜傥,有纵横材。尝游塞上,观山川,有经略西鄙意。欲谒韩、范二帅,耻自屈,乃刻诗石上,使人拽之市而笑其后。二帅召见之,踌躇未用间,已走西夏。二人自念不力出奇,无以动其听,乃自更其名,即其都门之酒家,剧饮终日,引笔书壁日;”张元、吴昊,来饮此楼。”逻者见之,知非其国人也。迹其所憩,执之。夏酋诘以入国问讳之义,二人大言日:“姓尚不理会,乃理会名邪?”时曩霄未更名,且用中国赐姓也。于是竦然异之,日尊宠用事,谋抗朝廷,连兵者十余年。
新、旧《唐书》优劣
《唐书》,五代刘昫所修也。因宋祁、欧阳修重修《唐书》,遂有新、旧《唐书》之名。《旧唐书》人罕传,不知其优劣。近南园张公《漫录》中载其数处,以旧书证新书之谬,良快人意。如姚崇十事,此大关键,而旧书所传,问答具备,首尾照映,千年之下,犹如面语。新书所载,则剪截晦涩,事既失实,文义不通,良可概也。欧为宋一代文人,而刘在五代,文名远不逮欧,其所着顿绝如此。宋人徒欲以夸当代,不知后世耳目其可尽诬乎。
朱温不宜入正统
欧阳子作《五代史》,自谓不失《春秋》之意。余独谓帝朱温非是。夫三代以来,世有篡者,然皆不成为国,亦不成为君。是故穷之篡也。羿、浞相继三十年,而少康灭之。莽帝十八年,而世祖灭之。玄帝一年,而刘裕灭之。其灭也。无论修短,俱以伏诛书。温父子相继十六年,即为庄宗所灭,特与羿、浞、莽、玄相上下。当时宜直书”朱友珪杀朱温、唐兵入梁、朱友贞自杀,敬翔、李振伏诛”,岂不足以为劝于天下!而乃使无将之贼,得擅帝制于千载,则是《春秋》反为诲盗之书,又乌在其为《春秋》也?然则继唐统者,断断乎。在于庄宗,应于唐之后书”后唐“以别其族类,而并晋、汉、周称为”四代史”,而以温事附之前唐之末,后唐之初,若莽在两汉之际,玄在晋、末之间,庶几统绪分明,其关于大义,不更多哉。
《五代史》韩通无传
子瞻问欧阳公日:“《五代史》可传后也。乎?”公日:“修于此窃有善善恶恶之志。”坡公日:“韩通无传,恶得有善善恶恶?”公默然。通,周臣也。陈桥兵变,通擐甲誓师,出抗而死。
《五代史》不公
司马温公《通鉴》载:吴越王钱弘佐,年十四即位,温恭好书礼士。问仓吏:“今蓄积几何?”日:“十年。”王曰:“军食足矣。,可以宽吾民。”乃命复其境内税三年。欧阳永叔《五代史》乃云:“钱氏自武穆王镠,常重敛以事奢侈,下至鱼鸡卵毈,以家至日取,每笞一人,以责其负,则诸案吏各持簿于庭,凡一簿所负,唱其多少,量为笞数,已则以次唱而笞之,少者犹积数十,多者百余,人不堪其苦。”欧阳史、司马鉴所载不同,可疑也。故致堂日:“司马氏记弘佐复税之事,《五代史》不载;欧阳修记钱氏重敛之虐,《通鉴》不取,其虚实有证矣。”按《宋代别记》载欧阳永叔为推官时昵一妓,为钱惟演所持,永叔恨之。后作《五代史》,乃诬其祖以重敛民怨之事。若然,则挟私怨于褒贬之间,何异于魏收辈耶。
宋时史氏显达
左丘废,史迁辱,班掾缧,中郎狱,陈寿放,范晔戮,魏收剖,崔浩族,甚矣。唐以前史氏之厄也。!退之避而弗承,其有余畏哉?而不知后之为唐为宋者,若祁及修,显特甚矣。然欧公《五代史》既已统绪失当,而子京之”疾霆蔽聪”,何足当班、马一噱?岂文章偶有不幸,亦世代使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