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朱子谓:欲穷理,如何不在读书、讲论?
此等话真是迷昏不觉了,可慨!
101朱子谓:今学者有几个理会得章句?也只是浑沦吞枣,终不成;又学他於章句外别撰一个物事与他斗。
更迷了。岂知学道原在章句外乎?“期年而离经、辨志”,正要人离了章句也。
102朱子谓:圣人说话都是实说铁定,教人就这上做工夫。
说来好听。先生“半日静坐,半日读书”,是圣人所说工夫否?朱子沉迷於读讲章句,更甚於汉儒,玩心於空寂禅宗,更甚於陆子。陆子治家有许多法例,可为定式,守荆州,到任便教战守,居身截指甲习射,梭山直任义社长。朱子则立朝全无建白,只会说“正心、诚意”,以文其无用,治漳州,全无设施,只会“半日静坐”、“半日读书”,闻金人来犯宋,恸哭而已。两派虽俱非孔子之派,江西犹有长处。
103朱子谓:庄周说话都说得也是。
仆看庄子,批云:“庄周之人,人中妖也;庄周之文,文中妖也。”朱子许他“说话都说得也是”,又称他“是个大秀才”,又何怪乎今儒鹿乾岳、孙锺元、杜君异,皆有三教圣人之说哉!盖儒道之亡也久矣,盖冒儒者之参於禅、老、庄、列也深矣。呜呼!天不再生周、孔,遂忍儒道之亡乎?
104朱子谓:庄周是个大秀才,他都理会得,只是不把做事。
明儒有宋希哲者云:“程、朱乐处自禅学来,康节乐处自老、庄来。”吾尝服其明眼,确论。细看来,宋儒於释、老、庄、列无不染着,程、朱不止染禅,康节亦不止老、庄也。
105朱子谓:後世圣贤着书立言,以示後世。及世之衰乱,方外之士厌一世之纷拏,云云。
以着书立言看圣贤,便误矣。着书立言,莫道二帝、三王所不为,孔子六十岁以前举往圣之道法,与三千人学之,习之,要为东周,於身亲见之,何尝着书?虽六十後不得已为传後之谋,亦取道法之谱籍而删之、修之、定之,以为将来习行经济之准式,何尝着一书,而谓之立言示後哉?先生辈误认儒道,率天下成诵讲四书、五经之老、释,亦一等方外之士耳,尚辟异端哉?
106朱子论“谷神不死”曰:谷,虚谷,中有神,受声所以能响,受物所以生物。
朱子解大学“明德”,以为“虚灵不昧,具众理而应万事”者,是即为老子“谷神不死”之说先入矣。吾儒所谓“明德”,即禀受於天,仁、义、礼、智之德,见父知孝,见兄知弟,以至万?皆从此出。孟子所谓“良知、良能”,子思所谓“诚明”,尧之“钦明”,舜之“濬哲”,孔之“一贯”,此“明德”也。“虚”之一字,从何来哉?朱子不惟错了尧、舜“和三事,修六府”,周、孔习行“三物”路径,即“德、性”二字,早为佛、老蔽之矣。同志但观予存性、存学,则此等自晓然,尺雾不能障青天矣。
107朱子谓:庄子说得较开阔,较高远。
胸中终有羡慕庄子根子。
108朱子言:孟子不辟老、庄而辟杨、墨,杨、墨即老、庄云云。
程、朱派头始终与尧、舜、孔、孟无干,程子还有一二近儒,朱子则并杨、墨亦不及,只着述、训诂,双目俱盲,其能“为我”乎?入仕二十七年,分毫无益於社稷生民,分毫无力於疆场天地;书生艳之,亦无可表章,左曰“义仓”,右曰“义仓”而已。义仓一节,亦非朱子创之也。宋之削弱自若也,佛、道之猖狂自若也,尧、舜、周、孔之道湮没消沈自若也,金、夏之凭陵为君父生民忧灾自若也,其能“兼爱”乎?妄谓之“口诗、书,身禅静,而别作一色之文人”,圣人复起,不易吾言。未知君子以为何如也?
109朱子谓:杨、墨之说犹未足以动人,云云。
朱子谓:真空能摄众有而应变。
朱子之禅自欺欺世在此,集注每见此意。
110又云:真空亦只是空,今不消穷究他,伊川所谓“只消就迹上断,便了”。
诚哉是言也,先生何不向迹上做工夫?
111朱子谓:今之讲师後来谈议厌了,达麽便入来,只静坐云云。
朱子“半日静坐”,是半日达麽也,“半日读书”,是半日汉儒也。试问十二个时辰那一刻是尧、舜、周、孔乎?宗朱者可以思矣。
112朱子谓:礼官不识礼,乐官不识乐,学官德行、道艺不可为表率云云。
朱子学术只是禅宗、训诂、文字、乡原四者集成一种人,而好间论古今人物事情耳。如其辟佛、老,皆所自犯不觉,如“半日静坐”、“观喜、怒、哀、乐未发气象”是也。好议人非,而不自反,如此处“礼官不识礼,乐官不识乐,学官德行、道艺不可为师表”,殊不思皆先生辈也,皆先生辈误之也。
113朱子言:佛氏斋戒,变为“义学”。
吾素所闻於佛氏只挞诨之宗,寂灭之禅耳。自浙儒钱晓城集中,始知佛家有义理宗派。今朱子只名“义学”,隐却理字,为其一代理学先生讳也。不知废却尧、舜“三事”,周、孔“三物”,不用习行工夫,而只口谈义理者,皆禅也;只笔写义理者,皆文人也。天下知二者之非儒,则乾坤有生机矣。
114朱子言:肇论只是“动中有静”,如东坡“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之意,此是“斋戒之学”一变,遂又说出这般道理来。及达麽入来,又翻了窠臼,说出禅来,又高妙於“义学”,以为可以直超径晤。其始足以钳制愚俗,其後遂使有国家者制田给宅,以相从陷於无父无君之域,而不自觉。虽隆重儒学,而选举之制,终不出於言语、文字之工。又以道无越於释、老,而崇重隆奉反在於彼,至於二帝、三王之大法,一切不复有行之者。
释氏心静见理,老氏亦难为抗衡。
是先生辈庸愚,被他压倒,未必老子出其下也。
115今日释氏,其盛极矣;但程先生所谓“执理反出其下”,吾儒执理既自卑污,宜乎攻之而不胜也。
先生与二程、罗、李都在他范围,岂不盛乎!而反言辟之,乌能不出其下乎?又不特下之,且入之,不觉代灭孔子之道矣;吾道之弘范、贾辅也。○程、朱亦别样禅宗耳,故皆以达麽之静坐为下手真工夫。不知但能习行周、孔三物、四教,一切禅宗、训诂、文字、乡原诸不可穷诘之邪说、曲学,皆如太阳一出,霜露尽消矣。
昔在定州,坐王生楷礼斋,言及程、朱灭孔子之道,生遽怒起骂予曰:“先生万世罪人矣!”予笑谓曰:“坐不一时,使楷礼自言程、朱灭孔道矣。”生曰:“先生百计不能使我如是言。”予因约之以有问必答。生曰:“唯。”予因问曰:“王楷礼真定好秀才乎?”生曰:“不敢当。”予曰:“考优等,即好秀才也。发落时同府好秀才皆曾遇见乎?”曰:“然。”“皆读朱某集注者乎?”曰:“然。”“皆遵程、朱注讲书者乎?”曰:“然。”“皆遵之作文者乎?”曰:“然。”“八府秀才同然乎?”曰:“然。”“八府童生亦然乎?”曰:“然。”“天下生、童皆然乎?”曰:“然。”“无一不遵宋儒,读之、讲之、作之者乎?”曰:“然。”“吾请於吾兄,求一如孔门身通六艺之贤,颇通一二艺之门弟子,如七十人、三千人者谁乎?”生仰首沈思久之曰:“无之。”予又问:“不拘目见,耳闻皆可。”生又对:“无之。”予曰:“普天下皆宋儒徒,曾无一习行经济之孔子徒矣。请问谁灭孔子道乎?”生拜手笑伏曰:“信矣。”
116朱子谓:佛氏四十二章经,其说却自平实。
佛氏四十二章尤空幻到极处,朱子反道平实,此是禅根先成,胸中不自觉处,正如论语注称“佛弥近理”,一般病也。
117朱子谓:杨雄太玄经皆是。
是自先生辈称述乱臣、贼子之书。表章太玄,谓之“大醇、小疵”,与孟子一例较论,方乱人闻听耳。谁曾宗为儒者哉?是不足怪也,太玄与太极图、近思录诸书根蔓连绵,乱圣道而杂歧之,新莽之周、程、朱、邵也。阐玄,皆自为地也。
118朱子谓:临济若不为僧,必作大贼。
作大贼杀人命,作僧杀天理,一也。
119朱子谓:道之在天下,一人说取一般,禅家最说得高妙去,吾儒多有折而入之者,惟有学问底人不被它惑。
吾谓道之乱,道之亡,病根全在一“说”字。尧、舜之世,道不外“六府”、“三事”,学不外“和其事”,“修其府”。周、孔之宗,道不外“三物”、“四教”,孔之“文”即周之“艺”;行即周之“六行”;忠、信即总括周之“六德”也。此外无道,学即学此,习即习此,时习即时时习此也。“无行不与”,即与三千人同行乎此行义,“达道”即与四海之民同达乎此也。尧、舜、周、孔岂哑人哉,全不事乎说。至汉人以书说,晋人以口说,圣人之道,乱而亡矣。宋人书、口兼说,开坛虎座,动建书院,曰大明道法也;抑知实晦之尽乎?吾之就聘肥乡也,仍名书院堂曰“习讲”,实有苦心,刚主犹不取,曰:“不如尽扫世套,仍用先生家垫名,曰『习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