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硬仗?雁门关前,韩元帅大战杨令公,这才叫真正的硬仗!不信你看——黑漫漫征云遮白日,闹嚷嚷杀气冲云天。烈焰叉快似闪电,大金刀一片冰寒。令公虽老,盼望着名垂青史;韩昌确勇,惦记着大宋江山。这真是:二虎相争心头颤,不见胜负不收兵!前文书说过,杨令公的刀法占一个快字,数十年来,身经百战,全靠这个快字取胜。而韩昌的钢叉也占一个快字,且比令公更快。快在哪里?一,岁数年轻。反应快;二。身强体壮,动作快,三,胯下混红宝马刚刚七岁口,比令公那匹老马赤炭跳跃快。有了这“三快”,就掌握主动权。你看他钢叉一抖,直奔杨令公面门。杨令公心如明镜:自己老了,不能和年轻人碰力气,全得靠巧取胜。为此,总在闪展腾挪。尽量避免兵器相击。可是这招来得太快,想躲也躲不开,万般无奈,只得用金刀往外一拨。拨开钢叉,立刻觉得双膊酸疼,虎口麻木。令公心想:这个韩昌好勇,最低也有千斤力。糟了,令公一走神,用现代计时,也就是零点零一秒,这刹那之间,韩昌已经搬回叉头,探出叉柄,在叉柄的尾端,有个香瓜大小的铁疙瘩。取名“叉把锤”。这锤头急似流星,快如闪电,直奔杨令公顶梁砸下。再躲,躲不开,再拨,拨不去,杨令公一闭眼。完啦!根据人家的速度和力气,自己的头盔肯定被击碎,头盔碎了,头骷岂能保得住?唉,万万没有想到,一生征杀,今日命丧雁门关!再说辽国大元帅韩昌,眼看着“叉把锤”落下去了,盖世奇功就要到手,他却不敢往下砸。
为什么?因为杨令公的名气太大了,大得吓人!韩昌可不糊涂,他心胸辽阔,目光长远。暗自琢磨:我若将杨令公一锤砸死,第一,不但宋国人会恨死我,就连辽国人也会对我咬牙切齿。我不能为了眼前的功劳而留下骂名千载。第二,杨令公膝下有七郎八虎、几十名门徒,他若死在我的锤下,那些人会善罢甘休吗?尤其是杨六郎、杨七郎,两杆大枪,万夫难挡,他们替父报仇,早早晚晚会向我讨还血债!第三,杨令公偌大年纪,忠心耿耿保卫自己的国家,我也实在不忍杀他。算了吧,当放手时须放手。主意拿定,手腕儿—拧,“叉把锤”不砸顶梁,而砸左肩。根据他的力气,若用十成劲,令公也得死;若用五成劲,令公受重伤,若用三成劲,令公必吐血。好韩昌,不用十成劲,不用五成劲、不用三成劲,只用了一成劲,轻轻地一点,虽说留着万般情,令公的左肩立刻红肿,只觉得疼痛难熬。关中的杨家将们大惊失色,六弟兄快马出城,将老父护回雁门关。有分教:韩昌这锤打得好!到后来,六郎杨延昭挂帅,为了感谢他一锤的恩情,曾饶了他的性命,并在两军阵前与他义结金兰。双方元帅三击掌:辽国有韩昌,宋不灭辽;宋国有六郎,(奇*书*网^。^整*理*提*供)辽不侵宋。用这种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为两国边界换来了十几年的和平!再说杨令公,被六个儿子搀回帅虎堂。诸家将领见他热汗淋漓,实不忍睹。就连太宗皇帝也很心疼:
“来呀,快把朕的四名御医一起传来,将宫廷专用的最好药品也带来,让他们联合为令公治伤!”“臣,不敢当。”御医们来了,经过检奄,伤势并不严重。表皮虽说红肿,内脏无虞。可是皇上重视,御医们最会讨好,一个个故作紧张,忙得手脚慌乱。看样子,除了他们,谁也救不了杨令公,他们把最好的外伤药替令公敷上,又熬了几壶汤药,让令公喝下去。其实都是补品,不过健体强身而已。诸事完毕,令公休息。书到这些,加上一段小插曲:杨家大郎杨延平今年快三十岁了。他满月那天,曾被襄理王赵光义在佘塘关收为义子。后来赵光义当了皇帝,顺理成章,延平成了御儿干殿下。
根据封建王朝的规定,御儿干殿下得有个爵位。王爵、公爵轮不到他,侯爵、伯爵还是有希望的。太宗吩咐三王赵光美拿个方案。谁料杨令公、佘太君联名上奏:大郎身无寸功,不能封爵!三王赵光美不理解:“他是御儿干殿下呀。”“王爷,您的义子能封爵吗?”“岂有此理!王爷的亲子也不能封爵!”“对!万岁收大郎为义子时,也是襄理王、并不是皇帝。我杨家有了令公、有了无佞侯,再不敢受第三个爵位了!”“我懂了,你这是怕树大招风呀!”廷平封爵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他虽然没有爵位,跟皇族的关系毕竟近一层,八贤王也把他视为兄长。延平有事也愿与八贤王商量。昨天晚上,他告诉八贤王:
“依我父亲之见,雁门关是空城,敌人肯定有计,还是不进城为好。可是潘元帅不听劝告,还冷嘲热讽,结果怎么样,确实中了敌人的埋伏。我爹太忠厚,为避免邀功之嫌,不让说这件事。可是不告诉王爷,我心里又堵得慌……”“杨大哥。”八贤王在背后,与杨家七郎八虎皆兄弟相称。“你应该告诉我,使我对潘仁美有所掌握。”他嘴里这么说,可潘仁美是国丈,奈于皇上的情面,也不好发作。此时见令公受伤,王爷再也忍不住了:“潘元帅,你占领了一座空城,却使大宋损兵折将……”“王爷别急。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损兵折将,辽国也死了叶里托金、沙米罕……”到了这步,潘仁美还不忘“扔大个”!“哼,本王不干涉军务,只想问问你的打算?”“好办,好办。来呀,挂出免战牌,敌国再来骂阵,不必禀告!”诸将面面相觑:这叫哪路大元帅?十天过去了,杨令公伤势痊愈。他以先锋官的身份,询问战局。得到的回答是,日日高挂免战牌,辽国起初还骂阵,现在也不骂了,好像采取围城战术,只要城内绝粮,不攻自破。又过了三天,太宗皇帝沉不住气了。他把高级将领们传到帅虎堂,亲自召开御前会议。为了他的江山,再也顾不得面子:“潘兀帅,朕要你禀奏军情!”“是。”潘仁美胸有成竹。“臣的作战方针是以静待动。他们天天骂阵,我们毫不理会。再过几天,他们自己就厌顿了。只要产生厌烦情绪,斗志立刻松懈。到那时,我军一举反攻,必获全胜!”“说得好听!”八贤王十分不满。“人家要是不松懈呢?”“那就继续挂免战牌。”“挂,挂!挂到城中绝粮,再想反攻就晚了!依本王之见,现在就该采取措施!”“妙极了!”潘仁美依仗军权在握,玩世不恭。“既然王爷英明,那就请您来指挥吧。臣愿交出令箭,脱袍让位!”这招确实厉害,第一,大敌当前,岂能临阵撤换元帅?第二,八贤王是文职,不懂兵法,岂能指挥战斗?潘仁美心里有底,才说出这种话来。他以为,八贤王年少不更事,会立刻让步。错了,错了,潘仁美完全错了!八贤王天潢贵胄,身上流着宋太祖的血液,别说这儿句硬话呀,就是再大的风浪,也吓不倒这位贤王!“嘿嘿,”八贤王面带冷笑。
“潘元帅,你不必虚张声势,本王确实不懂兵法,可是我懂得用人!杨先锋,你怎么一言不发?当初你反对进城,既然进来了,就说说如何守城吧!”潘仁美有点发傻,再不敢“拉硬”了。“王爷,”杨令公在关键时刻,该说的还得说。“臣以为,宋、辽两国兵力相当,只是我方缺少大将。看眼前,能胜韩昌者,这,并无一人!”“报!”城门官不敢私闯御前会议,只在帅虎堂外高声禀报,“雁门关外,来了我军一哨人马,为首者乃是杨六将军和杨七将军。二位将军城门报号,请万岁、元帅定夺。”“好!”皇上的精神头立刻长了一万多倍。“潘元帅,你去代表朕躬,迎接二位将军进城。”满堂喜悦,来的好像不是六郎、七郎,而是两头猛虎。杨家六弟兄也不等吩咐,都奔向城门,将二位手足领进帅虎堂。皇上见到救命星。话就多了:“二位小爱卿,你们怎么才来?把朕想死了!”“启奏万岁,臣等奉帅命,押运粮草……”“瞎!押运粮草的差事,岂能派你们?这是元帅失误!”“为国效劳,理所应该。如今完成任务,特来雁门关请命。”潘仁美心说:我让你们待命,你们来请命,拉倒吧,爱什么命什么命,装糊涂吧。御前会议决定:今日摘掉免战牌,明日对辽宣战,由杨六郎、杨七郎大战韩昌。当晚,杨氏父子聚会,各叙离恃。杨七郎听说父亲受伤,气得三声怪叫:“狗韩昌,明日不摘你人头,誓不为人!”“不可!”杨令公摆了摆手,“你们只能把韩昌战败,绝不能把他打死打伤。他是老父的恩人!”七郎八虎都愣了,以为父亲在说气话。杨令公摇了摇头,第一次吐露真情:“韩昌那叉把锤足有千斤力,打我头也死,打我肩也死,两国恶战,他留着九分情,此恩不能不报!”“这……孩儿记住。”六郎、七郎确实报恩了。次日交锋,两杆长枪如同两条怪蟒,杀退辽兵六十里,却未损韩昌一根毫毛!太宗皇帝、八贤王皆满心欢喜。潘元帅也只得重赏二将,给六郎、七郎记了特等功。其他参战将领各有褒奖。关中排宴,庆祝这次真正的胜利。雁门天夺下来了,下步该夺宁武关。皇上对潘仁美不那么相信了。凡重大决策,皆由御前会议商定。谁料刚刚开会,辽国便派来了奉旨钕差,把辽皇的一封书信献与了大宋天子。若说书信,莫如说是“请帖”:“天朝文治武功,堪称万邦之首。我大辽不敢二心,甘愿称臣。特定:十月初十良辰吉日,于两狼山下、会沙滩间举行宋、辽两国皇帝‘双龙宴,。席间,辽国将交递降书顺表,不知大宋天子肯光临否?”这哪里是请帖,分明在“叫号”!不是书信,而是“通牒”!名谓“双龙宴”,实为“鸿门宴”!谁都清楚:辽国为了侵宋,已经做了长时期准备。如今只开一战,元气未伤,匆匆忙忙就要投降,分明假中透假!“朕不去!”皇上推得干净。八贤王沉思良久:“皇叔,我大宋号称天朝,如果不去,必被万国耻笑。依本王所见,皇叔圣驾立即还都,我替万岁去赴双龙宴。”“你去?”皇上一摆手。“精神可嘉。若有差错,朕在九泉之下,怎见先皇?”潘仁美说话了:“王爷所述,启发了老臣。圣驾不去,外邦耻笑;圣驾若去,险在万分。
臣有一个主意,可称两全其美……”“讲来!”皇上求之不得。“在诸将领中,找一个与万岁相似的人,戴上王冠、穿上龙袍,假扮大宋天子,去赴双龙宴。如果生还,加官晋爵,一世荣华;如果捐躯,则属尽忠,不但名标凌烟阔,而且封妻萌子,百代不衰!唉,可惜老臣年纪太大,与万岁又无一处相似,不然的话……”说到这,他抬头看了看杨大郎,又扭头问道:“杨令公,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呀?”令公明白:潘仁美把杨家将推向断头台!前文书说过,杨大郎刚满月时,赵光义将他收为义子。收子原因,就是模样像他。如今杨大郎长大成人,说来也怪,更像赵光义了。潘仁美刚才那一眼,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帅虎堂上,确实有个像皇上的,就看他肯不肯为国效力了。杨大郎不想让父亲为难,连忙出班奏道:“臣觉得自身面貌相似万岁,若蒙恩允,愿替陛下去赴双龙宴。”皇上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干儿子呢。那年要对他封爵,稀里糊涂就放下了。在这危难之际,他挺身而出,愿意替我卖命,难得,难得。不过,杨令公能答应吗?这不是好差事呀!想到此处,看了令公一眼。令公心如明镜,即便是死,也得非去不可!“万岁,我朝两乘圣驾同赴边关,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大郎假扮万岁赴宴,而八贤王不去,势必引起辽国怀疑。依臣之见,就让二郎延定假扮八贤王,陪同大郎一道前往。两乘圣驾并举,才能做到天衣无缝!”太宗无限感动;“还是令公想得周到。延平、延定听封。朕封大郎延平为安然侯。二郎延定为无恙伯。祝你弟兄安然无恙,胜利而归。”吉利话谁都会说,真正安然无恙,谈何容易!皇上和八贤土的人选确定了,总不能“光杆司令”,还得有大臣陪同啊。潘仁美心说:我把你们老杨家都送走吧:“万岁,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就派三郎杨延光为丞相、四郎杨延辉为元帅、五郎杨延德为军师,八郎杨延顺年轻,扮成太监。他们弟兄齐心协力,准能为国立功!”杨七郎三声咆哮:“潘仁美,你的手可够黑的呀!我要问你,劈死你儿子潘豹的是我,你既然送我们全家,怎么偏偏把我留下?”“七将军,言重了!”“重你妈个狗臭屁,我非去不可!”若在平时,皇上早火啦。令天依靠杨家将,尽管杨七郎当着他面“骂大街”,他也得忍耐一点:“延嗣,不得无理。潘元帅把你和延昭留下,必然另有重用。”“万岁,我可是直脾气,有啥说啥,您别往心里去。叫我说,潘仁美没安好心。我那五位哥哥和八郎兄弟的武功,怎么说呢,平平常常吧。
唯独我和我六哥还算凑和。他把我们哥俩留下,金沙滩打起仗来。我那五兄一弟,不是甘送死吗?哼,官报私仇就明说,没他这么报的!”七郎很动感情,因为潘豹是自己劈死的,如今连累众弟完,他不由限圈发红。皇上一听:都说七郎莽撞,他还粗中有细,分析的很在理呢。潘太师真是这样吗?可也没准。我得公道点,不能偏向老丈人,使大臣们寒心。想到此处,钦传圣旨:一、“双龙宴”期间。元帅大令暂时无效,潘仁美只管雁门关行政事务,不再负责提调兵马!大臣们一听,这头一条就够厉害的。皇上真是铁腕,为了他的江山,解除了老丈人兵权!二、七郎杨延嗣扮成马僮,共赴金沙滩。同时调拨六万军卒,一律归七郎指挥,别人不准插手!大臣们明白:这条也是奔潘仁美去的,潘、杨矛盾,等于公开化了。三、再调十万兵马,交给杨令公和杨六郎,你父子带兵埋伏在两狼山外,如果金沙滩发生不测,立刻进山参战。边关十二大总兵之首陈林奏道:“万岁,臣等久居塞外,对于地理环境比较熟悉。据臣所知,那座两狼山在雁门关西北二里半地,它的形状好像两头卧狼,因而得名。那山重重叠嶂,险峰环耸。而金沙滩恰在两山之间。据说数百年前,那里曾是河道。如今古河改向,留下一片黄沙。由于黄沙的质量很好,当地山民便在‘两狼,中间开出一条山路,以便将黄沙运出。若去金沙滩,只有这条山路可走,别无进向。据臣估计,辽国肯定会派出重兵,严密把守这条山路。那么,我朝间谍进不去,也出不来,无法传递消息。杨令公和六将军埋伏在山外,由于大山阻隔,对山里的状况将一无所知。一旦金沙滩开战,很难及时增援。”呼延王爷想得简单:“好办,提前进去就得了呗!”陈林不敢反驳呼王。只得笑道:“王爷言之有理。只是,只是……辽国表面上是和谈,万一没有战事,十万大兵闯入金沙滩,一来耗费兵力,二来也被辽国耻笑。臣有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我们这座雁门关地势较高,距离两狼山又很近。如果登高望远,对金沙滩况状可以大致看清。那么,我们就在城头上竖一根高竿,白天挂红旗,夜晚挂红灯。如果金沙滩平静,红旗、红灯照挂;如果盘沙滩开战,则砍倒高竿,旗落灯熄。这是联络信号,令公爷与六将军见旗见灯,可按兵不动,旗落灯熄,则兵发金沙滩。
这个办法可行否,请圣意裁决。”“妙计!”皇上很高兴。没想到陈林这个小小的边关总兵,竟这样熟知兵法。“来呀,为陈总兵记大功一次,赏银三百两。”“谢主隆恩。”八贤王说道:“看旗、守灯的人责任重大,依本王之见,就派呼延王爷担当此职吧。你可要尽力尽心,不准出半点差错!”八贤王这项任命,也是防备潘仁美的。呼王是杨令公的表弟,肯定可靠了。这件事情定妥,杨家父子略略放心,也对陈林十分感激。宋太宗传下最后一道圣旨:从明日起,大郎、二郎跟随朕躬和八贤王演习国家礼法。三天之后,两乘圣驾返回京都!这五条圣旨非同小可,提高了扬家地位,削弱了潘家权势。如果条条实现,宋军必胜!潘仁美心中怀恨,却不露声色。今天是十月初二,大郎、二郎演礼三天,从语言到动作,很像皇上和王爷了。到了十月初五,两乘圣驾启程还都。眨眼就是初九中午,潘仁美日日饮酒读书,对军情大事再不过问。这可急坏了杨大郎、杨二郎:“潘元帅,万岁曾经吩咐,调拨给我七弟六万兵,明日一早就出发了,现在还不见一兵一卒……”“皇上说了,不让我插手指挥呀。”“这……指挥权归我七弟,总得元帅给他调拨呀,您不予调拨,让我七弟指挥硅?”“得得,倒是本帅错了!这样吧,雁门关外有南六营,每营恰好一万人,都归你们吧。”“谢元帅。”哥俩忍气吞声。到南六营一看,好嘛,四十岁以上的三万、十八岁以下的三万。六万不假,却无一名精壮儿郎。杨七郎怒火冲天,找潘仁美说理。潘仁美一笑:“七将军,咱俩算算帐:宋兵四十八万,留在紫荆关三万,两路押粮六万,辽兵夜击时死了六万,水土不服病死了一万,卧床的两万,我手里还有三十万人。给你爹挑了十万强壮的,把守雁门关,这是国门,得留十万强壮的。剩下那十万,给你挑了六万好的,十六岁以下,六十岁以上的还有四万。想要吗?都归你!”杨七郎几乎气死!第二天一早,只得带着六万老弱残兵,奔赴两狼山的金沙滩。再说杨令公和杨六郎,也从潘仁美那里领来十万兵。这十万兵确实比较强壮。可是说起话来,南腔北调。经过询问才知道,他们来自六省十三府,三天前才刚刚凑到一块,说话彼此都不懂,训练时不是乱套,就是闹笑话。这样的“强兵”,怎幺打仗?想换吗?时间来不及了,潘仁美还有一百条理由等着你呢!杨令公长叹了一声:“唉,我总想以仁人之心感化他,可是他太狠毒了!”“爹,事到如今,不能再依靠潘仁美了。您还得叮嘱一下呼王爷,那令旗、令灯千万别出错。稍有疏忽。就坏大事!”“我一天叮嘱他十遍。你表叔不机灵,却事事认真。他已经搬到城门楼子去睡了,并且滴酒不沾,估计不会出错。”
“那就好。爹,我大哥他们已经走了,咱也启程吧。”“你去下令,爹累了。”杨家将前后两批离开雁门美,那真叫:风萧萧兮“塞北”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单说头路人马,从表面看来,杨大郎是“皇上”,真正的首领却是杨七郎。这位大英雄扮成马僮,他又挑选了二十名小马僮,负责照管弟兄们的战马和兵器。一旦打起仗来,随心应手。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两狼山口,只见这里旗幡招展,人喊马嘶。一顶黄罗伞下站着辽国景宗皇帝耶律贤。他冲“宋太宗”和“八贤王”抱腕禀手:“哎呀,上邦天子大驾光临,小王迎接来迟。尚望宽恕。”
“朕来得急促,辽皇海函。”杨大郎装得很有“派头”。看官若问:潘仁美已经投敌,类似“假灭子”这样重要的情报,他怎么对辽国隐瞒?诸君不知,自从辽国大将韩贵死后,辽邦与潘仁美暂时失去联系。更重要的是,潘仁美想断送杨家将,若向辽国报告真象,恐怕辽国不下狠手,为此隐瞒真象,欲借辽国势力铲除仇家!再说辽景宗传令:宋国兵马留在山口,专人负责款待。皇帝、王爷以及近臣,请往金沙滩。书中交代:这席“双龙宴”确实是“鸿门宴”。辽景宗在金沙滩安排了十条绝户计。其中最狠的有两条:第九:火攻计。金沙滩两侧的山环里隐藏着一万名弓箭手,箭头上带有硫磺焰硝。届时万箭齐发,将全部宋军烧成灰烬。第十:离间计。宋朝皇上如果不来金沙滩,辽国就邀请三川,六国、九沟、十八寨君主共议伐宋大计。会上,挑拨离间,制造矛盾,使各路番主一致对宋,进而瓜分中原疆土!如今,宋太宗来了。第十条用不上了,第九条则成了取胜的关键。金沙滩布置得豪华阔气。最大的金顶牛皮帐篷足行“八十平方米”。帐篷的东西两侧各摆条案。东侧为上首,摆着两把交椅,是宋国“二君”的席位。西侧则是辽皇的陪席。宾主入座,酒席摆上。“宋太宗”说道:“朕来得很急:未备什么礼物,只带来彩缎百匹。玉壁四十双,不成敬意,望辽主笑纳,”“上邦天子太客气了。以本王之见,这些礼物带回去吧。你只要把北三关、外三关、内三关,三三九关献与辽国,朕就满意了。”辽景宗也“豪爽”的可以。“宋太宗”勃然大怒:“朕非石敬瑭,他当儿皇帝,献你辽邦十六州。如今,想取大宋寸土,除非日出西方!”“好,宋主好胆量!”说着,辽景宗将酒杯一摔,这是头一计,称作“摔杯令”。他身后屏风底下藏着一名杀手,此人姓金名汶,外号“神弩黑无常”。他的袖筒里藏着十二支毒药弩,百发百中。此时一见“摔杯”,金汶抬起右臂,一支毒弩射向“宋太宗”。可怜大郎扬延平,刚刚来到金沙滩,便命染黄泉!二郎杨延定假扮八贤王,就坐在哥哥身旁。论武艺,他不算很高。眼见哥哥丧命,一股子急劲,抽出宝剑纵向屏风。杀手金波毫无防备,杨二郎手起剑落,结果了他的性命。谁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杨二郎只顾替长兄报仇,就忘了防备别人。
在屏风顶上有一孔天窗,天窗上落下一块方石,足有五百多斤。这方石不偏不斜,恰恰砸在杨二郎头上。这是辽邦第二计,可叹二郎杨延定,顷刻成了“肉饼”!帐中大乱,“丞相”三郎杨延光、“元帅”四郎杨延辉,“军师”五郎杨延德、“太监”八郎杨延顺各拉防身宝剑,且战且退,奔向帐外。杨七郎是“马僮”没有资格进大帐,他在帐外早已作好准备。此时见兄弟们提剑闯出,就知大事不妙。杨八郎哭道:“七哥。咱大哥、二哥为国捐躯了,快替兄长报仇!”“啊?”杨七郎最重手足情,怪叫三声,他把战马、武器交给了诸兄弟,自己甩开大步,向帐篷里跑去。众人不解其意,正想拦他,凑巧辽景宗从里面出来。七郎狂啸:“哇呀呀,我找的就是你!”说着,双臂一伸,将辽主抓在手中,并高高举起。这一来,更乱套了。辽兵辽将一见本国君主被擒,全都大惊失色。元帅韩昌深觉意外,在他看来,只有帐篷里的人往外跑,哪有帐篷外的人往里钻啊?都怪自己疏忽,忘了保护君主:“呔,你快把我主放下,有话慢慢商量。”“嘿嘿。我的两位兄长死在他手,他还想活吗?你要他,我绐你!”说着,双臂一抡,将辽皇甩出。得,辽皇成了“空中飞人”,落地时头颅粉碎,一命归西!可悲还是可笑,自古来玩火者必自焚。辽景宗本想火烧宋军,堪堪大志未酬身先丧!这个举功。除了杨七郎,谁也不敢这么干,谁也不能这么干。不敢者,举着的毕竟是位皇上,摔死皇上,得有多大胆量?不能者,以皇上的身价,恰好是最理想的人质。只要掌握了他,提出任河条件,还怕辽国不应吗?可是杨七郎想不到这层,他只想绐两位长兄报仇。摔死了辽皇,不仅失去谈判的主动权,而且引起了辽国的共怒!好一场大战,只杀得愁云四起,血染金沙。单说三郎杨延光,自从大郎、二郎死后,他就是长兄了。既要自身征杀。又得关照众家兄弟。由于屡屡回首,忘了提带马丝缰。糟了,战马踩在山石上,蹄子一打滑,单腿卧倒,把杨三郎甩下马背。眼前大战,万马奔腾,杨三郎再没起来,被万马踏得粉身碎骨。杨八郎眼睛最尖:“哎呀,三哥死了!”杨七郎怪叫:
“四哥、八弟,你二人速去山口带兵!”其实,山口那六万老弱残兵早被辽兵打得落花流水。四郎、八郎不知内情,只得奉命而去。他们这一去,再没回来。死了吗?没有,后文书自有交代,此时的战场上,只剩下杨五郎、杨七郎兄弟二人。论枪法,杨五郎也算可以,比起七郎却差远啦。他只能防身,不能进攻,且战且退,一直退到西北群山。那里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五郎大叫一声,纵马跳下深涧。战马摔得粉身碎骨,杨五郎却披一棵老树接住。过了几天,一位高憎将他放下,并带到五台山落发出家。
直到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时,杨五郎才二次出世。这些热闹回目,皆属后话。好了,杨家诸将交待完毕,现在专说杨七郎。他把大枪一抖,神出鬼没,辽兵碰上死,挨上亡,一个个吓破了苦胆!这时。天色渐渐黑了,七郎环顾四周,不见大宋一兵一将。万般无奈,他抖动长抢,向山口闯去。辽兵密麻麻,一层挨一层。七郎是块好钢,能碾几颗钉?当他闯到山口时,已经二更天。山口辽兵更多了,杨七郎早已筋疼力尽!就在这时,忽听山外大乱。有人高声喊喝:
“七弟莫惊,六哥来也!”随着喊声,杨六郎、杨令公率兵增援。这父子二人怎么才来呀?唉,编书人长叹一声,暗笔交代一段掺案。却说金鞭镇殿王呼延赞守在城头,万分警惕。时近中午,厨子孙九送来两盘包子。,呼王吃罢,七窍流血,当场死亡!你道为何?原来,潘仁美为害杨家将,用一百两黄金买通孙九。
恶厨胆也够“肥”的,竟在包子里惨进砒霜,当场害死呼王。仅仅过了半个时辰,潘仁美就把孙九杀了,并宣布呼王暴病而死。至于那根挂旗、挑灯的长竿,直到二更天还安然竖立。总兵陈林满腔怒火,可是他惹不起元帅。由于高竿下有里外三层重兵把守,他也靠近不得。出于无奈,他只好在远处射出一支利箭。论箭法,他很平常,距离又那么远,本来只想撒撒火,没报什幺希望。也是老天爷怜悯忠良将,那支利箭却意外地射碎了红灯,杨令公,杨六郎才带兵冲到山口。七郎一见救星,精神大振:“六哥,快来杀死他们,替大哥、二哥、三哥、五哥报仇!”“你说什幺?”杨令公、杨六郎大惊失色。“老七,几个兄长怎么啦?”杨七郎边战边说:“大哥被射死、二哥被砸死、三哥被踩死,五哥跳了山涧……”“番贼,拿命来!”杨令公痛子心切,金刀一摆杀进山口!杨六郎足智多谋:糟了,应该救七弟出来,不该让爹进去。两狼山像个口袋,钻进去容易退出来难!现在说什幺都晚了。保护老爹要紧。
他一抖大枪,杀人重围。身后的十万兵紧跟主将也进来了,两狼山第二次血战更加激烈。还才叫大战,双方数十万兵马,直杀得天昏地暗。从二更杀到亮天,从亮天杀到黄昏,战线拉出十余里,辽兵又射出火攻箭。直到夜暮低垂,才暂且休兵。杨令公看看身后,十万兵马只剩下二百多人了,不由长叹一声,老泊横流。“父亲。”六郎、七郎扶着爹爹下马,“您看山坡上有座古庙,先休息一会儿吧。”“七郎。”令公边走边问,“金沙滩几时交的兵啊?”“刚过中午,就打起来了。”“奇怪,怎么二更天才落红灯?”“爹,我也纳闷呀。您和六哥若及时赶到。胜利是咱们的,结果呢,里边苦战,外边闲着,不败等什么?回到雁门关。得问问呼王!”爷仨来到庙前抬头一看,庙门有匾,月色照得清楚:“苏武庙”,庙门外立着块石碑:“李陵碑”。苏武、李陵都是汉武帝的臣子,苏武出使匈奴,十九年饮雪吞毡,持节不屈;李陵率五千兵马北伐,被匈奴擒拿,怕死投降。这些典故,杨家父子都知道。令公长叹:
“六儿、七儿,到任何时候,要学苏武,莫效李陵!”“孩儿记住。”“为父觉得寒冷,你们去寻些柴草。”“是。”哥俩抬柴。由于荒芜,他们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令公又累又饿,年近花甲的老人家,不经折腾了。猛然问,见山坡上来了两盏小红灯,有二人轻轻呼唤:
“老爹参,您在这里吗?”令公纳闷:六儿、七儿从哪里弄来灯笼?他们明知我在这里,怎么还故意询问,“儿呀,爹爹在此,过来吧。”“拜见爹爹!”原来不是六郎、七郎;而是四郎、八郎。二人头戴小帽身穿青,分别拎着灯笼、食盒,双膝跪倒,大礼参拜。令公大惊
“四儿、八儿,你……你们这是怎么?”“不敢欺骗父亲。我二人奉七弟之命,山口调兵,中途被辽国拿获,萧皇后将我二人招……招……招了驸马!”“什么?你,你,你二人效仿李陵?”
“孩儿知罪。请爹爹先吃口饭吧……”“唉,你们都读过书,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莫非忘净了吗?”“孩儿该死,该死……”杨令公心如刀绞。八个儿子死了四个,六、七儿能不能出去,还在两可之间。如果出不去,杨家只剩眼前这两个孽障了。八郎是义子,四郎终是骨肉?叫我怎么办啊?有心杀了他们,现在下不得手,如果留着他们,杨门难容叛徒!苍天啊苍天,你怎么不睁眼!想罢多时,把手一摆:“你们去吧,你七弟心里蒙不得灰尘。他若回来,你们就走不成了。记住,从今之后,你二人不准姓杨!”“爹爹!”“快去!”杨令公见四郎、八郎走远了,心中回忆往事:父亲杨衮临终时嘱托我永保大宋。我曾对天盟誓:若有投敌之子,甘愿一头碰死,五台山救驾时,万岁封我家为“无佞”,我也表示:若出佞子,甘愿一头碰死!万没想到,数十年后,应了这两句说。不是一子,而是二子投敌,还当了辽国驸马。惭愧呀!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再看眼前,十万大兵只剩下二百人,又有何面目再见君主?想想自身,征杀了一夜一天,刚才在马上奔波,不觉得如何。坐在这甩,再走一步都艰难了,如果明日闯山,肯定是两个儿子的累赘?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令公摇晃着站起,借月光看了看庙门的匾额,又看了看石碑上的大字。
苦笑一声:“唉,苏武庙前,李陵碑下,今世休矣!”盖世英豪,撩超征袍遮面,一头向李陵碑碰去!叹坏苏武,愧煞李陵。苍天啊,你对令公太残忍了……起风了,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泪雨漾漾,洒向人间都是怨!有分教:杨七郎逢金娥,贤妻救良夫,三夜恩爱,暗结珠胎,留下宗英,将来成好汉;呜呼延嗣,苦遭奸雄一百单三箭。杨六郎遇陈林,总兵送郡马。一番辛苦,明文告状,请来寇准,当场断疑案;伟哉延昭,勇刺潘贼二百零六枪!这正是:都说英雄创大业,我问谁家多英烈?英烈数杨门,天地泣军魂!铁笔铸青史,姓名香满纸。哭罢杨令公,遥看天上星!—一调寄《菩萨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