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见公主与碧秋被人刺倒,不容细想,飞身跑上前,至公主身边一看,两个人都被刺穿了心脏,胸前的血水,冒着气泡“咕嘟嘟”往外涌,已无生还之望。满堂心里清楚,这是被内高手所伤。谁这么心狠手辣?满堂愤然往前方观瞧,见三个黑衣人各执兵器顺着街道向前狂奔,凶手哪里走!满堂猛一提气,运出真功,遂脚下生风,急步向凶手追去。这功夫好生了得,顷刻之间,已逼近三个黑衣人。黑衣人自感一味跑下去,不是脱身之计,三人似有默契,突然同时住脚,转过身各挺兵刃迎战满堂。满堂见势忙收身住足,审视三个人。就见三人一色黑色紧身衣着,黑纱遮面。当中之人手执七星剑,身旁二人各执“二人夺”。满堂看出,手拿七星剑的人,就是刺杀公主的凶手,也是黑衣人之首。擒贼先擒王,满堂足尖辗地,一招“紫燕凌空”直取拿剑人。拿剑人亦不逊色,一招“雁荡秋水”闪身让过满堂手中的短剑,翻腕一招“脱颖而出”,反击满堂左肋。满堂暗道一声:身手不凡!随即一招“横空出世”,砸开七星剑,回手一式“风卷残云”,将执剑人罩在剑影之中。拿“二人夺”的两人见势不妙,双双出手相助,满堂以一对三,四人打作一团。三个黑衣人个个武功不低,尤其使剑之人更是剑法高妙,但与满堂相比却是略逊一筹。放到平常,不出五十回合,满堂定能将三人制服。但今日不成,为啥?满堂手中的兵器不合手。公主赠与的这把佩剑,不是专为交锋所制,而是一种佩于腰间的精美饰物。
此剑剑身太短,满堂握着它很难使招式起到作用,只能以一身精妙绝伦的武艺,与三人相搏。满堂边打边动着心思,突然使出“欲擒故纵”之计,招招式式直逼两个用“二人夺”的人,待使剑人精神稍有放松之时,满堂腾身而起,一招“苍鹰捕雀”,剑尖直取使剑人的哽嗓咽喉,使剑人身随意动,“水蛇蓄势”,山动身形让过剑锋,满堂剑花一抖,一招“彩虹飞渡”,横扫使剑人的面门,使剑人躲闪不及,“刺喇”一声,脸上的黑纱被挑飞,满堂定睛看去,禁不住脱口而出:“萧玉姣!”满堂虽只在碧云观看清过萧玉姣芳容一次,那一次的“血人”算不上,因为根本看不清容貌。但仅只一次,满堂对萧玉姣已是永世难忘了。萧玉姣的美貌盖世无双,的确让人过目难忘。满堂一眼认出杀害公主芷兰的凶手是萧玉姣,不由得心中隐隐作痛,满堂实在不愿把如此美貌的娇娥与杀人凶手连在一起。那日在碧云观见过萧玉姣后,满堂就认定像萧玉姣这样的人,绝不会是阴毒险恶、心黑手狠的人。即便是飞鹰涧一事与之有关,也不会就是萧玉姣要谋害公主,背后一定另有蹊跷。万万没有料到,现在见到的杀害公主芷兰的凶手竟然真的是萧玉姣。满堂一阵失望和惋惜。就这一愣神的工夫,对手的七星剑已到了身前,满堂连忙侧步偏身,还是慢了一点点,只觉得左肩膀突地一凉,这时血还没出呢,觉不出疼来,但满堂清楚地知道自己负伤了。这一剑把满堂给刺恼了:萧玉姣,我不愿把你往坏处想,手下先就软了几分,可你却连下狠手,先杀死了你的结义姐姐,现在又想要我的命,好你个心狠手辣的萧玉姣,今日杨满堂我就要用公主的这把剑来杀你报仇!这想法就是一瞬间的事,满堂手中的短剑忽地快了几分,狠了几分,招招都想取命索魂。三个黑衣人瞧这阵势,不敢稍有疏忽,一同豁出命与满堂拼杀。这时满堂左膀伤口的血已流下来了,一阵阵钻心疼痛让满堂鬓角生汗,攻势不如刚才凌厉。黑衣人高叫:“要了他的命!”三人一同紧逼,意欲结果满堂的性命。满堂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因为对手不敢逼近,短剑就使不出狠招,所以满堂打了一阵,借着负伤做掩护,故意放慢了招式,做出不堪再战的假象诓几个黑衣人大意,近身来战,黑衣人果然中计。
满堂早已打定主意,擒贼擒王,先拿下萧玉姣,其余两人就好对付了。黑衣人逼近而战,满堂腹背受敌,似乎疲于招架,突然,瞅准机会,暴喝一声:“看剑!”只听得“噗”地一声,满堂眼瞅着剑尖刺入萧玉姣的右胸,足有一寸有余。要不是满堂用的是把短佩剑,这一剑准会穿透胸膛,要了她的性命。见这一剑没能要了萧玉姣性命,满堂本想再补一剑,但两个使“二人夺”的黑衣人见首领中剑,一同压上,连连出招,使满堂无法再接近萧玉姣。满堂急于制服或甩开身前的两个黑衣人,但未能如愿,眼睁睁看着萧玉姣带着右胸的一片殷红,纵身跃上身旁一丈多高的墙头,在墙头又看着下边站立片刻,而后飞身跳下,不见了踪影。满堂极欲去追,奈何被眼前两人缠得一时无法脱身,只好稳下心去迎战。这一来,两个黑衣人就更不是满堂的对手了,没出二十招,双双被满堂刺倒在地,一死一伤。满堂纵身跃上高墙,四下观望,哪里还能寻得见萧玉姣的身影!满堂在萧玉姣刚才站立过的地方蹲下,只见萧玉姣伤口流下的鲜血,滴落在墙头上,很像一朵朵殷红的梅花。满堂只觉得心头有股莫名的惆怅涌来。这当口,墙下传来一声闷叫,满堂飞身跃下,看见那个负伤的黑衣人用自己的“二人夺”刺入自己的肚腹之中,结果了性命。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响,满堂不愿引来过多的麻烦,转身返回天波府。这天傍晚皇宫内苑可乱了套了。不仅仅是皇上的爱女、公主芷兰被人杀死在宫门附近,皇上的老娘、向老太后亦被人刺杀死在内苑!书中暗表:这天傍晚,向太后心里惦记着芷兰,老放心不下,就到芷兰的住处来看看。自打太后不允芷兰与杨满堂的婚事,并传话给芷兰以后,公主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才不几天,人就见瘦了。向太后见到孙女这个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总想劝解劝解。太后过来后,没见着芷兰,宫女说公主出去了,但没对人说去了哪儿。太后看看天色,心说,天色渐晚,芷兰出去散心、解闷也该回来了,我不妨就在这儿等她一会儿。向太后让宫女们出去,自己就在芷兰的房间里闭目养神。似睡非睡的时候,忽听外间屋有动静,太后向门外问道:“是芷兰回来了吗?”
门外无人答话,却见门帘一挑,从外边走进一人,太后一见来人,认识,是芷兰的义妹萧玉姣,便问道:“噢,是玉姣姑娘,你来就好了,你不知道你姐姐芷兰这几天心情不好,你来得正好,一会儿等芷兰回来你好好劝劝她。玉姣姑娘,好长时间你没来了,家里有什么事吗?”这句问话话音未落,一柄利剑已刺透了向太后的胸膛。书归正传。徽宗得知太后与公主双双被杀,龙颜震怒,急命刑部勘察此案,速将凶手缉拿归案,以正国法。然而数天过去,除了找到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之外,案情毫无进展。徽宗又气又急,禁不住丧母失女的悲痛,龙体也有些欠安了。这一日,徽宗正在宣和殿歇息,太师蔡京求见,徽宗准见。蔡京弓身而入,行过大礼,问过圣安后,话题自然而然转到禁内凶案之上。蔡京对徽宗说:“皇上,臣已知道目前凶案侦破不力。臣窃思,决不能让杀害太后和公主的凶手逍遥法外,如不能尽快侦破此案,严惩凶狂,不仅国法不容,万民不安,皇上也会因悲戚交加于心,有碍龙体大安。下臣甚为焦虑,每日茶饭不想,唯以圣忧是思。”蔡京最善阿谀,马屁拍得极为精道,这一番摇唇鼓舌,徽宗觉得舒服了不少,说:“难得爱卿为朕披肝沥胆,忠贞不二。爱卿为朕分了忧,是否还能为朕解难呢?”“皇上,臣这几日时常在想为什么罹难的会是太后与公主呢?什么人会如此忌恨她们而狠下毒手
呢?”
“嗯,爱卿所想切中要害,你认为会是谁干的呢?”“皇上,记得不久前曾议过公主芷兰的婚姻大事。”“对呀。”“臣记得还是八王千岁做的大媒。”“八王是想从中为媒,不过这个红媒没有做成啊。”“是呀,臣知道八王千岁为媒不成是因为太后老大人她不同意这桩婚事。”“爱卿,这些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吗?”“陛下,臣还知道杨门后嗣杨满堂极想和公主成亲。由于亲事难成……”“你是说刺杀太后和公主的是杨——”“对。臣下正是做此推断。杨门后代杨满堂仰慕公主芷兰的人品才貌,欲结连理,奈何老太后虑远而不应,杨门攀亲之事竹篮打水,于是构怨于心,结仇于怀,成亲不得便成仇,终于狠下黑手,不仅使公主惨遭杀害,也使阻止婚事的老太后不幸蒙难。”蔡京的话似有些合乎情理,不由得徽宗信了几分。但杨家世代忠臣义将,为保大宋疆土抛头洒血,徽宗是了然于心的。虽说当年老杨家也让自己难堪过,曾想过要整治杨家一场,但自从登基做了皇帝,方知道若没有像杨家将这样的精忠保国之人,江山社稷也难持久。故此,徽宗说道:“爱卿所言虽然有些道理,但仅为推断而已,对杨家这等历朝将门,没有真凭实据不可轻动啊。更何况前此不久,杨满堂还曾搭救芷兰于虎口之中。另外——”“另外”什么,徽宗没有往下说。其实徽宗是想说,“另外又不是杨满堂先看中的芷兰,倒是公主先看中了杨满堂的。”徽宗最不愿让外人知道皇家闺女求嫁他人,所以就把这句话留下没说。但凡善于趋奉之人,都善于察言观色,蔡京当然不例外,他早已知道这时皇上想的是啥,蔡京就找徽宗爱听的话说:“皇上,前不久杨满堂到是救过公主一次,但又有谁知这不是一场杨满堂演的英雄救美人的戏呢,他杨满堂早就看上了公主,但自感无德无才,难以高攀皇室,才故意找来几个蟊贼,伏于公主常常游猎的地方,觑机将公主劫持,杨满堂假作英武,从蟊贼手中救下公主,目的是讨公主的倾心,进而与公主成婚。公主年少天真,不知世事险恶,被杨满堂假相所惑,错勘了奸贤,不晓得他杨满堂是老虎戴佛珠,假行善事。别看杨满堂小小年纪,心眼儿可既多且坏。幸亏老太后明察秋毫,没答应这桩亲事,不然——,嗐!没想到杨家的人竟如此心狠手辣,歹毒呀歹毒!皇上,您看是不是现在就把给……”蔡京用手掌在脖子上一抹,意思再明白不过:把杨满堂给杀了。
列位也许会问:蔡京和杨满堂两人根本没啥过节,为啥和他有这么大的仇呢?事出有因,蔡京和满堂没有过节,蔡京的儿子蔡猛和满堂可有过节。前边书中说过,满堂无意之中帮助了老赃官章惇,可就得罪了蔡衙内蔡猛。蔡猛在得月楼吃了亏,掉头回家把事跟他爹蔡京说了。要是一般人,蔡京会立即派人砸酒楼、抓人,蔡猛想怎样就能怎样,但这事和老杨家有关,又牵扯着公主,蔡京也不敢妄动,劝劝儿子,只好得机会再说。眼下机会来了,公主芷兰、向老太后被杀的事一出,蔡京就想往满堂身上扯,因为向老太后阻拦公主和满堂的婚事,致使鸳鸯东西,是最能置杨满堂于死地的借口。书归正传。徽宗听了蔡京一番话语,不禁信了几分,可又觉得单凭猜度,没有真凭实据,不好对杨家这等重臣家的人贸然动手。太师蔡京又进一步鼓弄唇舌:“圣上有所顾虑理为当然,但是自古治国之道是‘以诛大为威,以赏小为明’,皇上如断然而行,把杨满堂绳之以法,满朝文武哪个还敢居功自傲?必诚心臣服于丹墀之下,朝中焉有不稳之理?此为其一。杨门当年虽以骁勇善战而威震遐迩,今日却人丁渐弱,征战无能,无足轻重,惩其一门也于国事无伤,此为其二。现刑部查寻凶犯无着,不如先将杨满堂缉拿查审,即便是错拿人犯,也会使真凶误以为朝廷已将杨满堂视为凶手,而疏于隐匿,易露出马脚,如此一来,严惩真凶岂不是指日可待了?臣之肺腑之言,恳请圣上定夺。”徽宗一直对刑部查案不力心中恼火,要不咋能病了呢,这会儿听太师蔡京“其一”“其二”“其三”一顿白话,自忖只要能尽快缉拿到真凶,为公主、太后报了仇,用什么方法都无所谓,当下就听信了蔡京的话,立即下旨:杨满堂涉嫌凶案;杨士亮身为殿帅,守护宫苑不力,有失其职,一并收监入狱,候审待判。另将在边关的杨金豹削职为民,押送故里,不得擅动。这道圣旨一下,可了不得了,天波杨府被羽林军密匝匝围了三层。杨士亮、杨满堂爷俩双双被绑押进牢狱。
杨府的人一概不准出门,外人亦不得进入。更为可怕的是,公主芷兰送给满堂的那把佩剑,被搜院的人搜出,送至刑部。刑部一见此物非同一般,是宫中的贡品,立即转呈皇上。徽宗一见,拍案而起,说杨满堂定是元凶无疑。因为徽宗在公主被杀的那天头晌,还看到芷兰腰间佩带着这把短剑,现在从杨满堂的卧室之中搜出这把佩剑,可见正是杨满堂杀害公主之后拿走了佩剑。,或许正是用这把剑刺杀的公主。刑部也查知公主正是被剑刺透心脏而死的。出事当天,在汴梁街头发现的两人黑衣人用的都是“二人夺”,他们不会是亲手杀害公主的人,而他们恰恰也是被剑所伤。由此可见,此二人定和杀害公主的元凶是一伙,凶手杀死公主和太后之后,为杀人灭口,便杀死了两个知情的同伙。而这个凶手就是杨满堂!徽宗立即降旨:将杨满堂打入死牢,单等七七四十九天,太后、公主入葬大殓之日开刀问斩!按下汴梁城杨门被奸臣所害,横遭祸患不表,说一说钦差大臣、殿前提督高仲轩奉旨赶往雁门关。一路之上夜行晓宿,非止一日,一行人到了边陲重镇雁门关城下。高大人等人抬头望去,只见雁门关吊桥高举,城头上排兵列将,人人拿弓握枪,严阵以待。众人顿感一股肃杀之气。钦差命人告知城中,有奉旨钦差前来,让城中赶快开城相迎。不一会,雁门关吊桥落下,城门洞开,一队人马出城相迎,其中为首的乃是杨府的老家将杨开胜。杨开胜在杨府多年,对杨家一片忠心。他虽没有安邦定国之才,却也是满腔精忠报国之情。杨金豹出任边关主帅时,杨开胜就随杨金豹守关御敌,一晃多年,现在仍是一个小小的军使,阶品很低。举贤避亲,杨金豹身为主帅,只好委屈杨开胜了。杨开胜本也不是求官贪俸的人,能够跃马沙场,抗敌保国于心足矣。杨开胜把高仲轩等迎进城中,让至帅府大堂。
钦差高仲轩神情肃然地说:“我奉旨而来,为何不见主帅杨金豹出迎接旨?”杨开胜身施大礼,说道:“启禀钦差大人,番兵重军压城,屡屡强攻,我军兵将伤亡很重,几员副将或死或伤。今日番兵又来骂阵攻城,主帅现在正在北城外领兵杀敌,浴血奋战,故而才由下官恭迎钦差,有失恭敬,还请钦差大人见谅。待主帅杀败敌兵,方好恭接圣旨,大人您就先歇息片刻吧。”钦差高仲轩素来敬仰杨门诸将,这次奉命传旨,把杨金豹削职为民,自己接任边关主帅,心中颇为不平,倒不是不愿意戍边保国,而是为老杨家抱不平,无奈圣明难违,只好领旨前来。听说杨金豹正在浴血征杀,舍身而战,高仲轩喟然长叹,对杨开胜说:“带我到城头,我要为杨元帅观敌了阵!”钦差跟随杨开胜登上城头,高仲轩举目眺望,城下征尘蔽日,杀声震天,杨金豹顶盔贯甲,一袭征袍已经被血染得通红。杨金豹此时已带领众兵将与番兵厮杀了一个多时辰,金豹一人力斩五员番将于马前,自己也负伤多处,左肩被砍两刀,伤深及骨,腿中一枪,洞穿皮肉,背中雕翎,两支利箭还刺留在背上,不停地颤抖。杨金豹不顾身上数处滴血不止的伤口,依然手托双龙戟,高声呐喊,声遏行云,与马前两员番将对打。他身上流下的鲜血已经把胯下的战马染红了半边身子。这等誓死拼杀、威武不屈的斗志,早已震慑敌胆。番兵番将见到眼前的宋军主帅,餐刀饮血,视死如归,个个被吓得心虚手软,气势大减。杨金豹瞅准时机,振臂高呼,率军奋勇厮杀,鲜血随着喊声,从他口中向外喷射,一路洒血,扑将过去。番军心惊胆颤,难以抵挡,一溃数里,方才稳住阵脚。
宋军本来就兵微将少,最近又连连损兵折将,今日之役也伤亡不少,无力追赶溃败的番军,也就鸣锣收了兵。钦差高仲轩站在城头向下望去,只见宋军将士几乎人人负伤挂彩。适才与番军争杀,主帅一声高呼,士卒们个个奋勇争先,眼睛都杀红了,根本觉不出累来。番兵战败,城头收兵锣一响,将士们立时觉得伤痛饥乏袭来,就在这遍地血污、尸体的沙场上,蹲的蹲、坐的坐,有的以至趴在番兵的尸首上,想站都站不起来。惨烈之状,令人目不忍睹。老将杨金豹,身伏在溅满血水的马鞍桥上,半昏半迷,双龙戟脱手落在地上。唯有背上中的两支雕翎箭,随着金豹微弱的呼吸在轻轻颤动。高仲轩看着看着,忍不住泪水滴落,浸湿衣襟,他浩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千:如此精忠之将,为保大宋疆土披肝沥胆,万死不辞。可叹,可叹!大宋国竟容不下这样的忠臣义士,天子一道圣旨,就要把刚刚还在肉搏沙场的大将军贬为庶民百姓,还要押归原籍,听候处置。看看这一身伤口,瞧瞧这遍体的鲜血,伤为谁负?血为谁流?大宋国呀大宋国,没有这样的将士,你何以有今天?钦差高仲轩在兀自唏嘘感慨的时候,城中的将士已把杨金豹和众兵将接回城里。高仲轩返回帅堂,也早有人告知杨金豹说有奉旨的钦差在帅堂等候,要杨金豹接旨。金豹伤势非常之重,又流了许多血,身体难再支撑,但圣旨已到,不能不去接旨。手下人赶忙给杨元帅包了包伤口,止住鲜血,连搀带架,把杨金豹扶到帅堂门前。杨金豹强打精神,推开搀扶的人,说道:“让我自己走进帅堂。我身为边关主帅,人在城在,城亡人亡!我现在如若躺倒,边关将士的士气就会不振。不管怎样,只要走进帅堂,我就是统领三军的边关大帅,将士们在这里看到的必是我大宋国威震敌胆的将军!”钦差大臣高仲轩怀抱圣旨坐在帅堂,看到两个军卒将帅堂的大门往两边一推,一员大将威风凛,阔步走进大堂,来到高仲轩面前,双膝落地,说道:“钦差大人,下官出城与敌交战,未能及时迎候大人、恭接圣旨,望大人宽宥。”高仲轩低头往下观瞧,心中一阵倒海翻江,万分难过。不用问,面前跪倒在地的就是适才在城外勇战番兵的边关大帅杨金豹。这时的杨金豹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从头到脚征尘仆仆,几处伤口虽被白布扎绑,但一片片殷红的鲜血已经渗透出来。跪在地上,尽管身板挺直显出一股英武豪气,但若细心观看,可见金豹周身在微微颠抖,眉头在轻轻耸动,呼吸沉重,目光滞涩,面色蜡黄。高仲轩看在眼里,心如刀绞,实在是不忍心让杨金豹以重伤之躯,跪在地上听自己宣读圣旨,更何况这道圣旨还是削官免职的旨意。
高仲轩强忍住泪水,对杨金豹说:“将军有伤在身,不能长跪,快请落座。”杨金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将要歪倒的身躯,喘息地说:“钦差大人身赍圣上旨意,如同皇上亲临边关,下官怎敢无视天子之尊,冒犯天颜。”高仲轩忍不住泪水滴落:“将军为保大宋国江山社稷,血洒边城,身负重伤,立下汗马功劳,就是圣上真的亲临边关,将军以此重伤之身,就座于天子身旁,也不为冒犯天颜。大宋国门之安危系于将军身上,皇上是知道的,可是——”高仲轩一想到马上就要宣读的圣旨,要把如此一员精忠报国的勇将削职为民,他的儿子杨满堂获罪被打入死牢,不久将被斩于午门,杨家将从此就可能会断后绝根,杨家一门忠臣良将就会如过眼云烟。今后,大宋国的天子们也许很难想起,曾有过杨家这样一门精忠之将为保大宋国的疆土,横身沙场,血沃中原。哎,苍天无眼哪!高仲轩清楚杨家将的为人,决做不出丝毫有悖纲常的事,也就不再坚持让杨金豹落座。高仲轩说道:“将军苦战边城,身负重伤,也该退下来歇息将养一番了。”
杨金豹不知钦差话里有话,只当是高钦差看到自己伤痕累累,担心自己无力再统兵御寇,安保国门呢,就说:“承蒙大人体恤。我杨金豹只要一息尚存,就决不能让雁门关落于敌手。只是目前边城兵将伤亡太多,粮草所剩无几,而北番以十倍于我的兵力强攻城下,恐坚守难以持久,盼只盼朝廷快快遣援兵,送粮草支援边关,只要援兵一到,杨金豹愿以性命担保,必破敌于城下,保雁门之无虞!”杨金豹这番陈词让高仲轩百感交集,心说:杨将军,难为你对大宋国一片忠心、一颗赤胆,念念不忘国家安危,而置自己于不顾。援军?皇上早把这茬儿忘到脑后了,想的只是皇宫中一两个人的生死,他哪知道屁股底下的金銮宝座要坐稳得有多少将士为之而战,为之洒血捐躯。如今公主、太后遇刺而死,皇上便疑神疑鬼,听信谗言,竟怀疑到杨家身上。大宋天子真昏了头。如果今天徽宗皇上亲临雁门,亲眼看到杨金豹舍死忘生与番军血战,还会下这道旨意吗?只可惜皇上没来,圣旨难改,我这奉旨的钦差不能假传圣旨,必须据实而宣。身在宦海,不由自己,皇上给的差事谁敢不接?接了就得干,宣旨吧。高仲轩略略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将军百战沙场,功不可没,日后必有回报。现在雁门关主帅杨金豹接旨——”高仲轩展开圣旨,慢慢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刚刚念个开头,耳边听得“扑通”一声响,高仲轩只见杨金豹扑倒在帅堂地上,面无人色,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