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国朝五帝英宗治平二年,西夏国再次兴兵犯境。这西夏自打立国以来就憋着劲儿要抢大宋的地盘儿,今儿攻延安,明儿打太原,后天又跑五台山上骚扰去了,成为宋朝西部边境的大患。当年狄青挂帅统领重兵进行过一次大规模反击,也多亏了军中主力杨家将拚死力战,才压下了西夏的气焰。大宋皇帝趁机笼络,明明打了胜仗,他硬愿意赔小心装孙子,又赐姓又封爵,当然还得搭上数不尽的金银粟帛,哄着西夏军退出中土。狄青功大封王,又娶了文武双全如花似玉的西夏双阳公主为夫人,边境倒也着实安静了一阵子。可惜好景不长,而今又出漏子了。这回西夏侵宋,和老狄家有勾连。先是杨金花争帅印,挫败狄龙、狄虎,尽管狄青大度能容,以国事为重,但在小一辈当中,狄杨两家的梁子总算是结下了,以致征南途中时有磨擦。又逢西夏国主元昊诞辰,宋仁宗恼其又在操练军马图谋扰边,不仅不派使臣,连个贺寿诏书都不给。双阳公主觉着卷了娘家面子,也没跟挂帅征南的狄青打个招呼,好在那时候出国不用护照,她撅着嘴跑到西夏给哥哥过生日去了。仁宗闻知大怒,给狄青降旨问罪,狄青又护老婆,上本辩解,说什么宋夏失和,这是国事;双阳赴夏,那叫家事。宋不贺元昊诞辰,当然有理;双阳公主去给哥哥拜寿,那也应该。他这么一硬挣,把皇上胡子都气歪了,好啊,狄青你当了平西王,又仗着你是南清宫狄娘娘的内侄,跟我这皇上也敢硬顶硬干了。照这么发展下去,紧跟着你不就要谋朝造反了吗?当皇上的大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合我的心意你就是弥天大罪,他哪有工夫审情度理?道寡称孤,他就是要一意孤行。
仁宗当即给二路元帅穆桂英一下了一道密旨,命她相机杀掉狄青回奏。穆桂英知道皇上的脾气,不教抗旨又不忍杀狄青。其时,狄龙、狄虎俱都亡于军中,穆元帅对这位功高爵显、子死军前、妻投外国的平西王实在下不了手。她把狄青请到僻静所在,给他看了圣旨,劝他隐道山林暂避一时,等皇上气儿消了再作道理。狄青临行,穆桂英又从军响中取五百两黄金相赠,冒着挪用大桩公款的罪名,可算是太够意思了。可是,远在西夏的双阳公主却把这当作了杀夫之仇,还有两个儿子的死,也都得算在这一本帐上。所以,双阳公主恨大宋朝,恨赵皇帝,也恨老杨家。三年前,元昊亡故,太子李谅祚登墓,娘家侄儿同情他们家的姑奶奶,更加仇视大宋。头年,有位云游僧从五台山来西夏,拜见双阳公主,呈上杨五郎的一封信,说是他收养了狄龙遗孤,保留了狄门一条根苗,又称狄王冤狱虽然宋主理亏,但也算事出有因,请双阳公主以边界内外生民为重,化解宋夏两国的兵刀争战,请她回归汴京祖孙团聚,再行光大狄家门循。双阳公主这老太太,自小就凿死铆子一条道跑到黑,看事情先入为主,她哪肯信五郎信中之言,你个八九十岁的老和尚,上哪儿找我孙子去?我孙子真到了你手里,也叫你教唆坏了,你怕我找你们老杨家报仇,编这么一篇瞎话儿向我买好,骗鬼去吧!宋夏两国的刀兵化解不开,咱们狄杨两家的血海深仇也化解不开,咱们不光这辈子没完,下辈子也完不了!
她蹿弄娘家侄儿李谅祚,也就是西夏的二帝毅宗出兵。毅宗休养生息数年,已经兵精粮足,也早想侵宋,报不报狄家之仇是小事,他是想扩土争雄实现野心。当时镇守边关驻扎环州的又是杨文广,于是西夏以替狄家报灭门之仇为借口,纠合西凉、黑水、啅罗三个附庸小国,自称四国联军雄师百万,大举东侵。驻环州守西陲的杨文广兵力不足。诸多战将随穆元帅征南唐,至今留在军中,返回的独行虎孟通江、卧街虎焦通海又没有多大辣气,能征惯战力猛刀沉的二夫人曾凤英,又跑磨盘山看她哥哥去了,在西夏大军如潮攻势之下,只好弃环州退守庆州,西夏联军腚后跟,又将庆州团团围住。杨文广实在没咒念了,才依夫人吴金定之言,派人去南唐向母亲穆桂英求救。派谁去呢?孟通江搭话了:“当然得派我去。除了我,还有谁能突重围闯连营千里求援啊?”焦通海不干了:“你那两下子,往后稍稍吧,论武把操你比我差多了。”“光动武把操行吗?敌兵百万,你浑身是铁能捻多少钉?动武的,也得动文的,得靠嘴皮子诓哄他们,得靠眼泪篙子软化他们,你那嘴唇厚的跟棉裤腰似的,你那眼泪比金豆还金贵,你舅舅死的时候都一滴不滴,你能行呜?”“那……论动心计诓骗人,那也轮不到你,还有老爷子呼延明呢!老爷子比你大三十多岁,不是说人老奸,马老滑,免子老了鹰难拿吗?”这都哪儿跟哪啊!呼延明气了个黑脸上加漆:“得了,得了,我没有孟通江那么多歪心眼儿,让他去吧!”文广说:“卧底细作报道,守东门的啅罗国大太子鄂厉龙志大才疏,武功平平又刚愎自用,常跟主帅钢门裂较劲儿,看来有隙可乘。”孟通江一摆手:“好,咱就走东门!”焦通海拉住他衣襟,道:“我送你一程。我帮你打散敌军,保你闯出连营。”孟通江拽出衣襟,说:“你歇着吧!别忘了我叫独行虎,千里独行,用不着你护送。”
当下,文广给母亲写好求援书信,又给朝廷写了告急文书,让他到南唐后请守军转递。孟通江说:“我出去,你们赶紧关城门,不用送不必瞅,本大将自有闯营之法。”话说老孟出了东门,坐下光板儿没毛半截尾巴的老骗马,手持光杆儿没缨大锥子一般的秃缨枪,来在敌营,挂枪下马,双手一背,冲西夏兵卒嚷道:“过来!过来个心慈手软的,把我绑上。别绑太紧了,勒断了骨头一百天也长不好!”西夏军看这位的人马刀枪,有些不怠见。孟通江还急了:“绑上,绑上!是我自动伏绑,不介你们可造不过我。我送上门来,你们带搭不理,这么对待主顾,买卖还不赔黄了。”一个西夏军头目过来说:“你疯疯颠颠,舞舞扎扎,倒底想干什么?”“我想见你们大太子鄂厉龙殿下。”“太子爷哪是想见就见的,你这分明是来找死尸”“大太子舍不得让我死。我有重要军情回禀。
你们这帮小子谁敢给我来个三长两短,拿老婆小姨儿外搭亲生女儿来顶缸,鄂厉龙也不会干的!”西夏兵看他溜光发滑满嘴跑舌头,说得神乎其神,还真摸不清这位什么路数,剪他二背草草捆绑,带到大帐之外。鄂厉龙听票立刻传见。孟通江进帐,大咧咧一站,还是那句话:“我有重要军情回禀。”鄂厉龙一看,这位惨点儿:锁子甲上锈,素罗袍净垢,皮战裙打皱,吊脚裤精瘦,顶上盔头抈抈瘪瘪,足下战靴前后张嘴儿,大耳朵小眼睛小鼻子大嘴岔儿,穿的要多寒酸有多寒酸,长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鄂厉龙一撇嘴:“那一丑鬼,有何军情速速讲来!”“没这么称呼的!丑不丑反正你长什么我长什么,哪块儿也不缺零碎儿。你问军情,我报军情,可我不能绑着回话。”“给他松绑。”小校过来去了绑绳。孟通江还有磕儿唠:“去了绑绳还算罢了,可我不能站着说话。”“看座,上茶,端点心。累不着渴不着饿不着,你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吧!”孟通江看鄂厉龙要翻脸,忙说:“别急别急,请太子静坐压言,待我慢慢道来—”若再配个弹弦儿的,孟通江就要唱“陶真”了。鄂厉龙怒道。“快讲正经事,再耍贫嘴,我把你敲牙割舌!”“别介别介。我知道你是啅罗太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也不问问我的尊姓大名,还得我自报家门。当年老元帅杨延昭镇守三关,部下有两员特号大将,我就是大将孟良—”“什么!”“他的重孙子。我乃独行虎孟通江是也。
小五虎你知道吧?我是小五虎里压四虎独占鳌头盖了帽儿的大英难。你知道我告诉你什么军情吗?”“快讲!”“明告诉你吧,庆州守不住了。城里缺少粮草人饥马饿,再加上时疫流行,军中闹起腿肚子转筋的传染病来,明明是往前迈步,身子却往后捎,这叫心里明白腿打摽儿,闹半身不遂走路都不灵便,还得去守城,这不是扯犊子么!”“那就该快递降书顺表,割地求和,纳银赎命!”“不怪你当太子,真圣明!降书顺表杨文广写了算数吗?割地赔银杨文广他能作得了主吗?”“当然不能。那得朝廷计议皇帝降旨。”“着啊!我就是上汴梁报告军情求皇上发降书顺表的。”“这……你别是去调援兵吧?”“我们大宋朝里调不出兵马来。呼延庆远镇北边,夭波府关门儿,呼延家、老高家也都上了栅板儿,你让我上哪调兵遣将去?杨文广他是铁了心不想再打下去,才派我这铁嘴钢牙大白话专家去京里说服朝中大臣和皇帝老子。”“你……你还是有诈!”“我句句实情,诈个老六?我要诈你,还不如炸酱吃捞面呢!”
“又耍贫嘴!任你说个河落海干,我也不放你过去。来呀,再把他捆起来!”“别忙别忙。你看看我这一堆一块,押在这里没啥大用处,放了出去也掀不起大浪头。你拿我去邀功请赏,钢门裂准给你个大卷檐儿不可!”“哼,钢门裂算得什么,本太子何用向他邀功请赏!”“他可是盟军主帅,你们宗主国皇帝面前的红人儿。”“休得罗唣!本太子我行我素,他又能奈我何!”“那就好。你不受钢门裂掣肘,我求情的事儿就有望。”“钢门裂算个什么东西,焉能左右本太子行止?我不放你是看你谎言不实,与他何千?”“我早知啅罗国是礼义之邦,大太子您孝义双全,我实话实说。为公我是去说服我主认败服输,为私我回家去看我奶奶。我父母早亡,奶奶全靠我这个大孙子抚养,前些天有人捎信来,说我奶奶想孙子想得水米难咽,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水米不打牙,能熬得了多少天?我这会儿回去,怕都见不上她老一面了……呜……”眼泪像流水不断捻儿,越抽噎声音越大,孟通江他是真哭真嚎。鄂厉龙疑信参半,问:“你可是又在撒谎?”“谎话可以顺嘴住外冒,眼泪能说流就流得出来吗?人不伤心不落泪,想起奶奶泪成河,这还假得了。呜……”他又哭上了。哭了一阵,瞅鄂厉龙有些感动,赶紧停住哭声,继续哀求:“大太子,你放我回京看上奶奶一眼,那可真是积了大德。我又不是配作人质的贵人,你扣住我也没啥用场。
如能劝动皇上,得了降书顺表,我是从哪儿出去,打哪儿回来,一定把它交给你,由你呈给西夏王,狠劲儿扫扫钢门裂的面子。如果皇上不肯认败息兵,我就不回来了,收拾收拾炉子卖烤地瓜,陪我奶奶过两天安生日子,何苦在这外担惊受怕受这份儿洋罪呢!”鄂厉龙思索片刻,说道:“如你所言是实,本太子可以放你出去。”孟通江畏畏缩缩,装成替鄂厉龙着想的模样说:“就怕钢门裂知晓,如果连累了大太子,我这良心可真下不去……”鄂厉龙听人提钢门裂,立刻就冒无名火:“不理那个匹夫!我派人送你出营,你到汴梁好好劝劝你们皇上,得了降书送我这儿来,千万别给钢门裂,我再送你五十两银子,好好孝敬你奶奶。那烤地瓜,你就别卖了。”他拿着椎捶还真就当针了。当下,由一位副将斯垂迪送孟通江,过了大营,斯垂迪说:“你小子一肚子弯弯绕,哄得过我家太子,可骗不了我斯垂迪。别以为我信了你的鬼话放你东归,实是你地位卑微留你无用,滚吧!”孟通江拱手道:“好,好,你可真是提裤子进茅房,好个死(屎)催的!”拨马同时,暗中摘枪在手,喊声:“宝马快出仙气!”老验马抬后蹄往后蹦,挨近斯垂迪马头,噘屁股“吱儿—”一串儿响屁,连同粪渣儿一齐喷到老斯睑上,斯垂迪一捂鼻子,这工夫孟通江秃杆枪从左胳肢窝递过来了:“吃你爷爷一回马枪!”“噗”正扎斯垂迪肚脐眼儿上。这位真是死催的,他不刻薄孟通江,老孟也不能下这狠手。随从军校一阵惊呼,孟通江脚磕(原文是足字旁)飞虎韂,小肚子一点铁过梁,老骗马一声长嘶腾身蹿出五丈有余,翻蹄亮掌如飞而去。别看身上光板不长毛儿,跑起来更轻快,它牙口并不老,长成这小老样儿,正为和孟通江般配。这是一匹宝马,叫凌霄肉麒麟。西夏军校别说不敢追,就是想追也追不上。孟通江直奔江宁。
这时南唐早已平定,浑天侯穆桂英将善后事宜逐项处理妥贴,正待班师。得知西夏犯境庆州被围,穆元师着急,杨怀玉上火。好在将在外有充分的自主权,一边将庆州告急文书送往东京,一边整顿人马辎重挥师西进。镇京虎呼延云飞、金毛虎高英等小将都在先锋官玉面虎杨怀玉帐下,再加上向导独行虎孟通江和留在庆州城里的卧街虎焦通海,小五虎要扬威西疆。大军来到庆州,还是闯东门。鄂厉龙率军出营一看,在最前边是耀武扬威的孟通江,他气得哇呀怪叫:“好你个孟通江,本太子有好生之德,放你通过连营,谁知你谎言欺人,还刺死我的大将斯垂迪。”孟通江哈哈大笑:“有道兵不厌诈,你明知我有诈却又信了我的三千鬼画符,怨得谁来?”“怪我耳软心愚,错看了你的奸猾面貌。无论怎么说,也是我放你过营,你为何恩将仇报,杀我大将!”“斯垂迪不是我扎死的,他是让我这老骗马放屁喷粪渣儿崩死的,那真叫死(屎)催的,怨我不得!”“一派胡言!”“没胡说。不信你撒马过来试试,我这马能屁崩斯垂迪,就能屁崩你这个大太子!”鄂厉龙气得三煞尸神暴跳,从鸟翅环得胜勾上摘下五股烈焰托天叉,要大战独行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