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使回到军中,屏退左右,从头至尾告知项王。因说道:“原来亚父与汉王私相通问,不消说得,亚父定将楚国军情,报与汉王,故其使者得受如此优待。幸而吏人言语不慎,被臣察破,特行秘密报闻。从今以后,大王务须留意提防为要。”
项王见使者说得千真万确,因此大疑范增。范增全然不知,尚一心一意想替项王设计灭汉,夺取天下。
一日,范增入见项王,说道:“汉王现困围城,外无救兵,内乏粮食,正是灭亡之时。大王急宜督励将士,奋勇攻城,早晚破得荥阳,擒获汉王成了大功,切勿失此机会。”项王此时已中陈平之计,见范增急欲攻城,反疑他别有用意,不肯听从。
范增一连催促几次,项王只是含糊答应,心中愈觉可疑,便想夺了范增兵权。因托辞说道:“亚父年纪已高,每日亲理军务,太觉劳神,吾今觅得一人,可以代劳。亚父不妨从容颐养,遇有紧要事务,再行奉商。”
范增见说,虽觉得项王有些不对,但想:“或者项王出于真意,体贴老人,恐我过劳,亦未可知?我也落得安闲自在。”遂依言将应办军务,交与他人料理。谁知项王此后遇事,无论大小,独断独行,全不与范增商议。遇着范增来见,谈起兵事,项王便用别话支开,几次都是如此。范增自思:“平日项王遇事,必来与我商议,言听计从。如今不但不听我言,连紧要军事都不向我提起一字。且见面时词色甚是冷淡,与前大不相同,其中定有原因。”遂密遣心腹人向项王左右探听,始知项王疑己。范增气得非同小可,心想:“我一向竭尽心力,希望辅佐项王,助成霸业。谁知项王竟轻信谗言,不分皂白!如今既已见疑,纵使极口分辩,于事无益,不如及早引退,若再留恋,必有杀身之祸。”
范增想罢,立命从人收拾行装。自己往见项王,说道:“现在天下事已大定,大王以后好自为之。臣年老智昏,不能裨补万一,乞赐骸骨归里,以终余年。”项王听说范增要去,真是求之不得,立即应允。范增见项王并无丝毫留恋之色,也就心灰意冷,于是辞别了项王,回到自己营中,吩咐将项王所封历阳侯印绶,并前后赏赐物品,一律缄封,遣人送还项王。
自己即日离了楚营,愤然就道。一路寻思:“我此去,眼看楚国河山不久尽落汉王之手!项王知人不明,自取败亡,又复谁怨?只我自恨不能择君而事,以致徒费心力,功业无成,留为后人话柄,殊属不值。”范增一腔愤闷无处发泄,加以年过古稀,经此忿郁,气血凝滞。行不到数日,背上忽生一疽,在医书上名为“发背”,乃是险恶毒症。范增想起:“楚国将亡,不如早死为妙,免得汉王得志,与我为难。”遂不肯延医服药,自己仍强勉上路,催促车马速行,尚望赶到家中,得见家人而死。谁知背疽日大一日,尚未行到彭城,范增自觉不能支持,便停留旅舍暂住。左右延得医来,只因毒气已深,无法施治。又过数日,范增竟死于旅舍,时汉王三年夏四月也。
从人见范增已死,用棺殡殓,运回居,葬在郭东,后人因立庙祀之。又,居县庭中有井,土人即名为“亚父井”。
吏民岁时祭祀,每遇县官初次到任,皆先设祭祭井,然后理事。
直到魏晋都是如此。
当日项王自范增去后,催兵围攻荥阳。又过一月,荥阳城中被围既久,粮食将尽。汉王闻知范增已去,虽喜陈平计策有验,但是楚兵来攻转急,将荥阳城围得铁桶相似,自己要想逃走,却又无法可施。正在忧虑之际,忽报将军纪信有事面见,汉王命其入内。纪信见了汉王,屏退左右密语。
纪信诈降脱汉王彭越乘虚袭梁地
话说汉王被楚兵围在荥阳,粮食将尽,正在无计可施,忽有将军纪信来见。屏退左右密说道:“现在楚兵势盛,攻城甚急,城中兵少食尽,眼看荥阳不能保守。但失却荥阳,尚是小事,大王万乘之躯,关系甚重。处此危城,甚属危险,一旦城破,如何脱身?必须及早预为打算。若令诸将保护,冲杀出去,纵然得脱重围,兵士必多死伤,项王闻知,定起大军随后追赶,亦难走脱。臣今想得一计,必须如此如此,使楚军不作防备,大王便可乘机逃出。”
汉王听了,说道:“此计固妙,但是于将军身上甚有不便,如何是好?”纪信慨然道:“臣素受大王厚恩,今得杀身以报,臣之愿也!”汉王见纪信言出至诚,心中大加感动。因谢道:“将军忠义之气,可动鬼神,但愿此去,天佑保全,异日天下平定,自当共享富贵,永不相负!”纪信道:“大王既用臣计,事不宜迟,以速为妙。”汉王允诺。
纪信辞了汉王,才出宫门,恰好陈平入见,汉王便将纪信言语告知,陈平听毕,称:“善!”因又献计道:“荥阳地关重要,大王虽去,须留军队把守。但纪信此去,若无军队一同出城,楚人未必肯信。现在城中粮食无多,妇女尚众,不如趁夜间将妇女扮作兵士,身穿盔甲,开门放出,只说城中食尽,我等各自逃生。似此办法,一则可坚楚人之心;二则可省城中食料;三则可留军队守城。”汉王也就依言,因又说道:“汝二人之计,皆恐瞒不过范增。今幸范增已去,彼军无人识破,吾可安然行事。”
于是汉王先遣使者前赴楚军,诈称汉王明日出降。项王闻言大喜,立即允准,打发使者回报。又转念道:“汉王诡计多端,莫非其中有诈?”便传令各军,暂行停止进攻,仍各按营伍驻扎。楚军将士闻得汉王来降,尽皆懈怠。到得夜半,驻在东门楚军,忽见城门大开,城中涌出无数人来,黑暗中辨不清楚,隐约身穿盔甲,像是兵队,还疑汉兵前来劫营,急持兵器出外锓敌。及至来人走近,但听说是因为:“城中无食,汉王明早出降,我辈只得各自逃生。”楚军闻说,愈加相信,也不知出来之人尽是妇女,便自任其过去。此信传到驻扎西、南、北三门楚军,人人心想:“汉王明早是由东门出降,我辈坐守此间,无所事事,不如往看热闹。”待至天明,三处将士不约而同,一齐抛下空营,前往东门观看。
到了次日,纪信早起,辞别汉王,身穿龙袍,头戴冕旒,乘坐汉王御车,排齐仪仗,出了东门,诸将闻知,尽来相送,人人为之坠泪。汉王早探得西、南、北三门楚兵均已不在,遂留韩王信、周苛、枞公、魏豹四人领兵守城。自己带同张良、陈平及诸将共数十骑,悄悄开了西门逃向成皋而去。周苛见纪信、汉王都已去了,便命将城门关闭,照常派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