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六奇曰:勋臣之死,多不可信;盖为袭爵地也。况主其事者,宗伯为吾郡之某某乎!黄金有灵,青史无色矣。
诸臣投职名于贼。
百官报名者甚众,以拥挤故,被守门长班用棍打逐。早起,承天门不开,露坐以俟。贼卒竞辱之,竟日无食。贼初入时,缙绅以冠裳贾祸,悉毁其进贤冠。及见贼报名,贼主顿开笑口,乃从梨园中觅冠;一冠之费,逾三、四金。户侍郎党宗雅、给事介松年、御史柳寅东,各方巾色衣,自西长安骑马入内;盖党、柳在通州降,介在保定迎降也。督辅李建泰亦于是日入城,贼礼遇之。
庚戌二十二日,叛监杜秩亨选择内臣,以供贼使。
先是,有刘贡士,江西吉水县人;往来京师。授徒二十年,中贵多出其门。甲申听选,寓门生杜秩亨家。三月,与秩亨夜登园中高阜,仰视天象;连呼曰:不好!不好!主上有难。秩亨问曰:门生趋避何如?刘怒曰:汝曹食君之禄,应尽忠报国!乃问吉凶,得毋有异心乎?吾未受职,犹可远遁免祸。次日,出平子门。不知所之。至是,秩亨果叛。
辛亥二十三日,诸臣听贼点名。
百官囚服立午门外,约百四十余人;凡遇贼党,咸强笑深揖。及矮宋至,数人晡跪问:新主出朝未?宋漫骂曰:汝曹不戮为幸,些时岂不耐耶!众恧然,却步。日晡,自成出据黼座,牛金星、刘宗敏、李过、白广恩、官抚民、梁甫、董天成、马岱、娄襄并宋企效、张璘然、巩煜、侯恂、黎志升、叶初春等左右两班坐。初,侯恂下狱;三且二十,贼出之。都司董心葵亦自狱出,备言中国情形及江南势要;自成大赏之。时,董心葵为首,率领百官朝见。自成呼心葵再三;称慰留听用。闻迎降者皆系李贼代为贿买得官,而心葵诸人为之通线者也;故率先降贼。牛金星坐于殿右,鸿胪以次唱名,由西而东。魏藻德首向自成叩头求用,言罪臣某参谒;臣三载新进书生,叨任宰辅,大明主不听臣言,以有今日。自成旁揖之。牛金星将旧缙绅一册置于地下,执笔任意花点,应迟者用军法。怒词臣卫允文、杨昌祚、林增志、宋之绳等削发,令人尽拔其余毛;詈曰:既巳披剃,何又报名!自成对刘、李、牛、顾诸贼云:各官于城破日,能死便是忠臣。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削发之人,不忠不孝,留他何用!至晚,金星令人摩官之顶曰:一双二双,以核其数。既点讫,独拔九十二名,遣兵士押送伪吏政府宋企郊听用。人分三等,授官大都新科者居多,人物丰伟者为上。不入选者,每官用马兵二人,执刀押候。忽传伪旨云:押往西四牌坊去。即用铁链串锁,每五十一串;各兵驰马驱逐,如羊豕然。行稍迟者,刀背乱下,至有仆地晕倒、踏作肉泥者。
贼榜示所用降臣。
是日,点名完,凡用者分付在外听候榜文。下午出榜,选授宏文馆掌院何瑞征、编修周钟、大理卿刘大巩、寺丞项煜、兵谏光时亨、礼政府从事韩霖、吴文帜、国子学录钱位伸等,共九十二名。第二榜,特选兵政府左侍郎左懋泰镇守山海关等处地方。第三榜,特授宛平县归顺举人王仙芑山东潍县令。第四榜,补选各省州牧吴篪、傅学禹等,各省县令朱国寿、王之凤等,共五十名。
大学生及秀才求朝贺。
贼尚书宋企郊叱曰:朝贺大典,安用若辈!速回读书,候新天子颁行考试。壬子二十四日,闯贼改明制度。
大事记云:二十四日,贼欲僭位,才上座,即呼头疼如劈;昏绝,辄颠下。后三上殿,皆如前。又见数丈长白衣人前立,华盖蟠龙,髯爪俱动;乃止。明朝制度,任意纷更:改阁为天佑等名,六部尚书为政府,翰林院为宏文馆,詹事府不用,行人司为文谕院,御史为直指,给事中为谏议,主事为从政,布政为统会,巡抚为节度使,按察为防御使,尚宝为尚契司,太仆寺为验马寺,通政使为知政使,中书为书写房,府为尹,州为牧,县为令。凡铨选,皆宋企郊主之。
贼杀勋卫武臣。
自二十一日百官投到日,凡勋卫懿戚等暂令精兵押出,听住民房;仍聚一隅,不许星散。有信宿不见米粒者。二十四日,贼点勋卫武职官五百余员,绑至平子门外斩首。
癸丑二十五日,贼拷夹百官。
午后,唤诸文官进内点名。幽闭饥饿一日夜,至次早点过,共绑八百余员,五人一摙俱押,锁至田皇亲府中,着刘宗敏用夹棍拷打,招认赃银;凡十昼夜。又拏京城富商居民,极刑追逼,死者千余人。一云诸臣黎明候起,日中,刘宗敏始出,逐一唱名,坐赃重者数万、轻亦及千。有沈学录最贫,亦迫招至五百金;余可知矣。输不及数,押令称贷于前门官店。店主人即无一面,券立,不敢不应。有见其券者,书云:某官同妻某氏,借救命银若干。凡追赃皆刘敏政、李牟主其事。自二十二至二十六日,满街遍提士大夫、拘系行路之人,如汤鸡在锅。凡追赃输纳,见银加二、首饰十不当一、珠玉玩好一概掷弃。衣服极新者准价钱,大缎匹不及两。门前商铺,凡有乡亲株连,无不搜括立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