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甫正待细细打听,恰好浣芳和阿招跑了回来,笑问:“是不是要回去了?”玉甫说:“来了还没多久,再玩儿会儿嘛。”浣芳说:“没什么好玩儿的。我不想玩儿了。”一面说,一面与玉甫厮缠,一会儿爬上他膝头,一会儿滚在他怀里,没个安静的时候。玉甫低下头去,脸对脸地问她要干吗,浣芳趴在他耳边悄悄儿说:“咱们回去吧。”漱芳见浣芳胡闹,嗔着说:“你这是干什么呀?这儿来!”
浣芳不敢违拗,忙踅过漱芳这边来。漱芳朝她一看,不禁失声地问:“你的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喝了酒了?”玉甫一看,果然浣芳的两颊红得像胭脂一般;摸摸她额角,热得烫手;不由得吃惊地问:“你怎么不说呀?发烧了嘛!”浣芳还是嘻嘻地笑。漱芳说:“这么大的一个人,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还要出来坐马车!”玉甫忙把浣芳拦腰抱起,到避风的地方坐下。漱芳叫阿招赶紧去通知车夫,准备回去。
阿招刚下楼去,云甫笑对漱芳说:“你们两个都喜欢生病,真是好姊妹。”丽娟素闻漱芳多疑,忙给云甫丢个眼色。漱芳心里着急,也顾不上这些了。
不久,马车来了。玉甫和漱芳向云甫和丽娟作别。阿招又上楼来,搀着浣芳慢慢地走。漱芳要浣芳换坐轿车,浣芳说:“我要和姐夫一起坐。”漱芳说:“那么我就和阿招坐皮篷车好了。”当下大家坐定,车子驶出明园。浣芳坐在车里,一头扎在玉甫怀中。玉甫用袖子把她的头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让风吹着。
回到家里,漱芳连催浣芳去睡。浣芳还恋恋不舍地一定要睡在姐姐的房里,并说:“就在榻床上躺躺好了。”漱芳知道她任性,就叫阿招取一条夹被给浣芳裹在身上。玉甫带了漱芳、浣芳到明园去玩儿,浣芳突然发烧,一行人又急匆匆上马车回来。
李秀姐听说浣芳不舒服,叫大阿金来问是什么病。漱芳回说:“想必是马车上吹了点儿风。”李秀姐就不在意。漱芳挥出阿招,自和玉甫俩人守护。
浣芳横在榻床左首,听房里没声音,掀开被角,探出头来叫:“姐夫,来呀!”玉甫赶紧到榻床前来,俯下身子问她:“要什么?”浣芳央告说:“姐夫,坐到这儿来,好吗?我睡着了,姐夫就坐在这里看着我。”玉甫说:“我就坐在这里,你睡吧!”玉甫果真就坐在榻床右首看着她。
浣芳又睡了一会儿,终不放心,睁开眼睛看了看,说:“姐夫,别走开呀,我一个人害怕的。”玉甫说:“我不走哇,你睡吧!”浣芳又叫漱芳:“姐姐,你也坐到榻床上来嘛。”漱芳说:“姐夫坐那儿就行了。”浣芳说:“姐夫坐不住的呀!姐姐坐在这里,姐夫就不会走了。”漱芳也就笑着依了她,推开烟盘,替她把夹被裹好了,紧挨着她坐下。
静坐了一些时候,天色晚了下来,见浣芳一动不动,料她已经睡熟,漱芳这才轻轻走开,到帘子底下向阿招招招手,叫她把保险灯点上。回头又对玉甫小声说:“这个小姑娘做倌人,真叫作孽!客人见她天真无邪,觉得好玩儿,人人喜欢她,都来叫她的局,生意倒是不错。今天发烧,其实是前天夜里都已经睡下了又喊起来去出局,直到天亮了才回来,路上着的凉。”玉甫也低声说:“她在你这里,算是她有福气;人家亲生女儿也不过这样吧?”漱芳说:“我倒也全亏了她,要不然,那么多客人要我去应酬,要我的命了。”
说话间,阿招先点起一盏保险灯,接着搬进晚饭来,摆在中间圆桌上,又点起一盏保险台灯。玉甫也就轻轻地起身,跟漱芳两个对坐吃饭。阿招在一旁伺候添饭。大家虽然尽量轻声,仍不免有些响动,还是把浣芳吵醒了。漱芳丢下饭碗,忙去安慰。浣芳定一定神,这才问:“姐夫呢?”漱芳说:“姐夫在吃晚饭。是不是要他陪着你,就连晚饭也不叫姐夫吃了?”浣芳说:“吃晚饭嘛,干吗不叫我呀?”漱芳说:“你在发烧,先别吃吧。”浣芳着急,挣扎着坐起身来说:“我要吃,我要吃嘛!”
漱芳只好叫阿招把她搀到桌子跟前来。玉甫问她:“是不是就在我碗里吃两口?”浣芳点点头。玉甫把饭碗凑在浣芳嘴边,喂了她一小口,浣芳含了好久,才勉强下咽。再喂她,就摇摇头不吃了。漱芳数落她说:“是不是吃不下?说你还不相信,好像不给你吃似的。”
玉甫和漱芳吃过了晚饭,阿招搬走碗筷,打洗脸水上来,顺便带来秀姐给浣芳的话说:“妈叫你去睡;叫的局已经让楼上的两个去代了。”浣芳转向玉甫问:“我要睡在姐姐床上,姐夫肯叫我睡吗?”玉甫一口答应,漱芳也不阻挡,亲自给浣芳擦了脸,就催她去睡。阿招点着了妆台上的长颈灯台,就去收拾床铺:把榻床上的夹被铺在里床,又在另一头安放一个小枕头,这才下楼。
浣芳解手回来,还不肯上床,却呆呆地望着玉甫。玉甫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着说:“我来陪你。”随即到大床前面给她解纽扣脱衣服。浣芳凑在玉甫耳边叽叽咕咕地好像求告什么,玉甫笑着摇头不许。漱芳见了,问:“她说什么?”玉甫说:“她要你一起到床上去。”漱芳假意大声呵斥:“不许再出花花点子了,快睡吧!”
浣芳上床,钻进了被窝里,也大声地说:“姐夫,跟姐姐说说话儿嘛!”玉甫问:“说什么?”浣芳说:“随便讲点儿什么。”漱芳说:“你不过要我到床上去,什么馊主意!叫人讨厌!”说着,真的和玉甫并排坐在床沿上。浣芳用被子蒙住头,也格儿格儿地笑了起来,连玉甫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