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却又找不到玉甫了。差大阿金到后面去找,不见回复。韵叟皱眉说:“这可走不成了。”云甫忙说:“我去喊。”亲自赶到秀姐的房门口,见浣芳独自一个靠在门框上,秀姐和玉甫面对面地站在房中,一边说一边哭。云甫跺脚说:“走了呀!那么多人单等你一个人!”秀姐忙说:“那么二少爷快去吧,咱们以后再说好了。”玉甫只得跟哥哥踅出前面来。众人见了,哄然说:“来了,来了!”韵叟说:“这回人齐了吧?”冠香说:“还有个浣芳呢!”
正说着,阿招搀着浣芳也来了。浣芳走到韵叟跟前,扑翻身子就磕了一个头。韵叟惊问这是为什么,阿招代答说:“妈妈叫她替姐姐谢谢大人、老爷、先生、小姐。”韵叟挥手说:“这算什么呀,不许谢!”旁边冠香拉起浣芳来,替她脱下孝杉,递给阿招收去。
韵叟起身离座,请小云前行。小云怎敢僭越?忙垂手倒退。痴鸳笑着说:“别让了,我来引导。”说着,当先抢步出房,众人随后次第行动。
痴鸳刚走到东兴里口,忽听见知客在后面叫:“尹老爷!”追上来禀说:“马车停在南昼锦里,我去叫来。”痴鸳说:“我看就别坐马车了吧。你去问声大人看。”知客回身请示,韵叟也说:“一点点儿路,我们走过去算了。”知客应了一声“是”。韵叟叫他去传话,让执事人等一概撤回,只留两名跟班伺候。知客又应了一声“是”,退站一边,等众人过去,方才回去传话。
四十五回
齐韵叟摆台面抚慰吴雪香点蜡烛催生
尹痴鸳带领众人步出东兴里,一行人联袂接踵,参差不齐,或左或右,或前或后,谈谈讲讲,说说笑笑,转瞬间到了西公和里。姚文君打头,跑进覃丽娟家,三脚两步,一溜烟儿蹦上楼去。痴鸳后到,却不进去,站在门口凝望。韵叟带领众人簇拥而来,痴鸳在门口迎候。韵叟说:“你是不是算本家?”痴鸳笑而不答,跟随进门。到了客堂,一个外场呈上一张请帖给云甫。云甫接过来一看,塞进怀里。众人并不理会。
丽娟等在屏门里面,要搀扶韵叟。韵叟作色说:“你以为我走不动?我不过老了点儿,比小伙子也不差劲儿呢!”说着,撩起下摆,登登登地上楼去了。后随众人,也一哄而上。老妈子打起帘子,让进房里。韵叟四面打量,夸赞了两句。丽娟随口说:“见笑得很,大人请坐!”
韵叟略让了让小云,各自坐下。大家陆续进房,随意散坐,恰好坐了满满一屋子。文君满面汗光,解开一角衣襟,只顾扇扇子。亚白就说:“你怕热么,刚才干吗跑得这么快呀?”文君说:“我不是要跑,只怕被癞头鼋的那些流氓们看见,紧走几步。”
韵叟见房内人多闷热,就说:“咱们再去认认秀英的房间吧。”大家说“好”,秀英赶紧起立专候:“那么一起请过去呀!”小云不再客气,先走一步,跟韵叟同进对面秀英的房间。众人也有相陪过去的,也有趁机走开的,云甫躺下抽烟,只剩下玉甫、浣芳没精打采地坐着不动。
云甫叫老妈子去传命外场摆台面,又到对面去应酬了一会儿,抓个空,仍回房来问玉甫:“秀姐跟你讲些什么?”玉甫说:“讲的是浣芳的事情。”云甫说:“讲浣芳的事情,哭什么?”玉甫低头不语。
云甫这才婉转地相劝说:“你别只顾自己哭,什么事情都不管。今天那么多人跑来干什么?说么说是祭漱芳,说到底,还是为了你。怕你一个人去,想到了漱芳,又要大哭一场,有那么多人在一起,也好让你散散心,想开点儿。这会儿你就是想不开,也应该讲讲笑笑,装出点儿高兴的样子来,总算在大家面前领个情。你自己想想,我的话对不对。”
玉甫依然不说话。正好老妈子来说:“台面摆好了。”云甫想去问一下韵叟,是否可以起手巾了。蔼人插嘴说:“问什么呀,喊外场拧上来就是了。”云甫就替小云开了一张局票,交给老妈子带下去。
等到外场拧上手巾把儿来,两个房间里的客人、倌人一齐聚到中间客堂,分桌入席,公议韵叟首席,亚白居次,小云第三。其余诸位早就自己坐定了。小云相机凑趣,极力逢迎。大家随意攀谈,颇为款洽。玉甫听了哥哥的话,有时候也勉强搭讪两句。
不久金巧珍出局到来,众人叫她坐在小云肩下。巧珍本是个圆通的人,又见席上的同侪们全都端杯举筷,饮食自如,自己也就随和入席。韵叟赏识她的圆通,赞许了两句。巧珍更加卖弄,诙谐百出,妙趣横生,满座生风,为此席间倒也不觉寂寞。
韵叟忽然想起,问亚白说:“你做的祭文里,说起漱芳的病源,有那么多曲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亚白见问,就把漱芳身属北里,难居正室,以至抑郁成病的经过,详细说明。韵叟失声长叹,连称:“可惜,可惜!要是早跟我商量,我倒有个道理。”亚白问是什么道理,韵叟说:“容易得很:叫漱芳认我做干爹,她算是我的女儿,还有谁会说闲话?”
北里──唐代长安的妓院在城北的平康里,也称“北里”,因此用为妓院的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