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卿、双珠正想回房睡觉,看见双玉也蓬着头,站在自己房门口,见了他俩,打听阿金是不是被打坏了。善卿笑着说:“出出她的丑罢哩,打坏了,怎么做生意挣钱哪!”
当下大家安置。阿金、阿大就在周兰房间里暂住一宿。
第二天,善卿起得早些,见阿金肿着眼睛在房间里弯腰扫地,想安慰她两句,却又无法开口。吃过早点,善卿要出门,不想惊动双珠,就嘱咐阿金说:“我到中和里去。等三先生起来了,你跟她说一声。”阿金点头答应。
善卿到了朱公馆门口,张寿看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故,猛吃一惊,慌问:“洪老爷干什么呀?”善卿反倒一愣,说:“我看看五少爷,没别的事儿。”张寿这才放心,引善卿进书房,会见淑人。善卿慢慢谈到双玉至今不肯留客,其志可嘉,何不娶回家来,倒是一段风流佳话:否则周兰为生意起见,意欲屈驾当面说明,让双玉不必痴痴坐等,免得耽误终身。淑人只是唯唯而已,善卿要他说一句痛快话,他只说过几天等商议定了再回复。善卿只好辞别,自去告诉周兰。
淑人送出善卿,回到书房,心想要娶双玉,还得跟齐韵叟去商量。韵叟曾经说过“容易得很”这样的话。但是双玉的意思,是要做正室,如果当偏房,恐怕她还不愿意。不如暂且瞒着,等过门之后再说穿,谅双玉也就无可如何的了。
到了午后,探听哥哥已经出门,淑人就坐轿到一笠园去。园门口的管家都已经认识,引领轿子抬进园里,在大观楼前下轿,禀说大人午睡未醒,请在两位师爷的房里暂时坐一会儿。
淑人点点头,管家就在前面领路。上了楼梯,听见中间房间里有哗啦哗啦的牌声,知道他们在碰和,就站住了脚,踟蹰不前。管家已经打起帘子,请淑人进去。里面碰和的一桌四人,是李鹤汀、高亚白、尹痴鸳和苏冠香。起立厮见以后,冠香就说:“我替大人输了许多钱了,五少爷来碰一会儿吧。”淑人推说不会。亚白说:“不会也不要紧,有冠香在旁边给你看着。”痴鸳说:“别听他瞎说!上次在凰仪水阁和周双玉一起碰的是谁呀?”淑人不好意思,只得入座下场。
碰了一圈儿,韵叟睡醒了午觉,慢慢地走了来。淑人见了,起身让位。韵叟说:“你碰下去好了。”淑人执意不肯。韵叟也不勉强,仍叫冠香代碰,自己跟淑人说话。当着众人,淑人却又无法提起要商量的事情。
说了好一阵子闲话,韵叟方才下场亲自去碰,嘱咐淑人说:“你就住在这里吧。一会儿叫周双玉来,一起玩儿两天,等赏过了菊花再回去。”淑人点头答应。等到天色将晚,碰和散场,大家走出大观楼,往南抄进横波槛。韵叟用手隔水指点说:“菊花山已经搭好,就等搭凉棚了。”
鹤汀和淑人翘首凝望,只见西南角远远的楼房顶上,三四个工匠在蹲着干活儿,并不见有菊花山。亚白说:“这里在菊花山背后,当然看不见。”痴鸳说:“急什么呀,再过一天就完工了。”
说话间,大家出了横波槛,穿过凰仪水阁,踅到渔矶。上面三间广厦,横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延爽轩”三个草字,笔势苍劲,像要凌空飞去一般。
这时落日将沉,云蒸霞蔚,照得窗棂几案,上下通明。大家徘徊欣赏,同进轩中。管家早已经安排好一席酒宴,等到四个出局的──杨媛媛、周双玉、姚文君、张秀英陆续到齐,韵叟就邀请众人入席。
媛媛取出一张请帖,暗暗地递给鹤汀。鹤汀看过,塞在衣袋里,就有些坐不住了,只想溜走,哪里还有心思吃喝?淑人心中有事,也懒洋洋的,不怎么高兴。因此席间并不热闹。
点心之后,刚刚上菜,鹤汀就借故告辞要走。韵叟冷笑说:“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有要紧的事情!”鹤汀面有愧色,不敢再说。
直到终席之后,鹤汀和媛媛方才道谢告别,就在延爽轩前上了轿。
两顶轿子抬出一笠园门口,各自东西,杨媛媛自归尚仁里,李鹤汀却转弯向北,不多几步,停在一家大门楼下。匡二先去推开一扇旁门,里面有人提灯出迎,说:“李大少爷,今天怎么来晚了?”
鹤汀见是徐茂荣,点点头,跟着进门。到仪门前,就有马口铁的玻璃壁灯挂在墙上,徐茂荣也就止步,让鹤汀主仆自己进去。仪门以内,都有壁灯照着。走到尽头,就是正厅。厅上聚了约有六七十人,挤得紧紧的,还有些卖点心水果的小贩,四下里穿来穿去,但却静悄悄儿地鸦雀无声,只听见开宝的在喊“青龙”、“白虎”而已。
鹤汀踮起脚尖,望了望,认得那做上风的是混江龙。鹤汀不去理会,从人缝儿里挤到正厅后面。管门的看见,赶紧开门,放进鹤汀主仆。这门内直通客堂,伺候客堂的人忙跑出来,一个带领匡二另去款待,一个请鹤汀先去客堂。客堂里设一通长高柜台,周少和在内坐着管账。──这是兑换筹码的地方。
鹤汀取出一张二千的庄票,交给少和。少和照数发给筹码,连说:“发财,发财!”鹤汀笑着点头,然后从厢房拾级登楼。楼上通连三间,宽敞高大,满堂灯火,光亮如昼。中间一张方桌,罩着本色桌布,四面围坐着十几个人,也是静悄悄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