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摸摸额角,转身归座。鹤汀笑着讲和,招呼媛媛进房来,罚酒一杯。媛媛不服,经大家公断,叫陆秀宝也罚一杯。于是老包首倡摆庄,大家轮流豁拳,欢呼畅饮。一直到了十一点钟,方才散席。
李鹤汀送客以后,想取件东西,就喊匡二。盛姐回说:“匡二爷走了。坐席的时候还看见他在这里的。”鹤汀说:“等他来了,说我有事情找他。”盛姐答应着。鹤汀又吩咐轿班:“看见匡二,叫他就来。”轿班也答应着走了。
第二天,鹤汀一起身就问:“匡二呢?”盛姐说:“轿班已经来了。匡二爷还没有来。”鹤汀十分奇怪,就喝令轿班:“到客栈去把他叫来!”
轿班去了不久,即回来复命:“客栈里的茶房说:昨天夜里匡二爷没有回去过。”鹤汀只以为匡二在野鸡窝里迷恋忘返,一时找他不着。等不得,只好亲自坐轿回到石路长安客栈。开了房间进去,再去开箱子取东西。这箱子本来装得满满的,不想如今竟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鹤汀急得目瞪口呆,打开别的箱子来看,也是如此。鹤汀喊茶房来问,茶房也慌了,忙请账房上来。账房先生一看,皱眉说:“我们客栈里清清楚楚,哪里来的贼呀?”鹤汀心知必是匡二所为,跺脚悔恨。那先生安慰两句,就去报知巡捕房。鹤汀叫轿班火速到大兴里诸十全家,把实夫接回客栈来。
实夫赶回来,检点自己的物件,竟然丝毫不动,单是鹤汀的八只皮箱、两只考篮、一只枕箱里面,凡是贵重的东西,全都偷了去。又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出一叠当票──那是匡二留给主人去赎取原物的。鹤汀见了,心中多少放宽了些。
正在忙乱中,一个外国巡捕带着两个包打听前来踏勘,查明屋面门窗一概完好,并无一些外贼来去的痕迹,判定必是监守自盗无疑。鹤汀说出匡二一夜不归;包打听细细问了匡二的年岁、面貌、口音,记录在案,就回去了。
茶房说:“一个礼拜以前,我好几次看见匡二爷背着一大包东西出去。我又不好问他,谁知道他是偷了去当的呀?”实夫笑着说:“匡二倒也有点儿意思!见你是个大爷,破点儿财不要紧,全偷的是你的东西。要不然,我的东西干吗不要哇?”
鹤汀生了半天闷气,自思人生地疏,不宜造次,默默盘算,只有齐韵叟可以商量。当即坐了轿子,望一笠园而去。一个外国巡捕带着两个包打听来踏勘,判定是监守自盗无疑。
一笠园门口的管家,都认识鹤汀,急忙上前,引领轿子抬进大门,在第二道园门前面停下。鹤汀见那门上的兽环衔着一把大锁,仅留旁边的一扇腰门出入,不解是什么缘故。管家等鹤汀下了轿,打千回禀:“我们大人接到电报,回去了。只有高老爷在这里。请李大少爷大观楼宽坐。”鹤汀心想:“韵叟回家,就跟亚白商议一下也未始不可。”就跟管家款步进园,一直到了大观楼上,亚白接着。
鹤汀说:“就你一个人了,不觉得寂寞么?”亚白说:“我寂寞点儿倒是不要紧的,可惜这座菊花山,龙池先生花了好一番心血,如今白白闲着。”鹤汀说:“那么你也应该请请我了嘛!”亚白说:“行,明天就请你。”鹤汀说:“明天没有空,过两天再说吧。”亚白问:“有何贵干?”
鹤汀就把匡二卷逃一节讲了个大概,亚白不胜惊骇。鹤汀问:“要不要报官?”亚白说:“报官么,也不过是报报而已,真想靠他们抓住了贼,追他的赃,只怕也难。”鹤汀又问:“那么不报官行不行?”亚白说:“不报官也不行。要是匡二在外面再惹出点儿什么事情来,问你这个东家要人,你怎么办?所以还是备个案的好。”鹤汀连说:“很对,很对!”站起来就要告辞。亚白说:“也用不着这样着急嘛。”鹤汀说:“这会儿心情不好,让我早点儿把事情办完了,再移樽就教如何?”亚白笑说:“随时恭候。”一路送出二道园门,彼此拱手作别,鹤汀登轿自回。
亚白刚要转身,忽然旁边有个后生叫了一声“高老爷”,抢上前来打了一个千。亚白一看,却不认识。问他姓名,才知道是赵二宝的哥哥赵朴斋,来打听史三公子有没有书信。亚白回说“没有”,朴斋不好多问,退下自去。
五十八回
箭射鸟窝乍显身手雅集名园对菊评诗
亚白转身进园,踅过横波槛,折向西行。原来这菊花山搭在鹦鹉楼台的前面。鹦鹉楼台是八字式的五幢厅楼,前面地方极为宽阔。那菊花山也做成八字式的,回环合抱,其上高与檐齐,其下四通八达。游人盘桓其间,好像走进“八阵图”一般。
亚白走到菊花山前,先有一人,青衣小帽,背着手面对着花山在那里出神。打量那后影儿,知道是小赞。正要上前招呼,忽见他猛地奔进鹦鹉楼台。亚白也就悄悄儿跟了进去。只见他趴在桌子上,磨墨舐笔,涂涂改改,写下了几行诗句。亚白含笑上前,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小赞吃了一惊,回头见是亚白,慌忙垂手站过一边。亚白笑问:“是不是在做菊花诗?”小赞说:“是尹老爷出的窗课诗题,尚未完篇。多亏尹老爷指点,才有个一知半解。等誊清之后,请高老爷看看,要是还可以有点儿进境的话,可否借‘有教无类’之说,就正一二?”亚白沉吟说:“我看你还是等尹老爷来了请教他吧。他的改笔比我好。我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和你谈谈,倒也未始无益。”小赞诺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