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一册六四面三八、四○○字)凡四卷,原名“平定海寇方略”,稿本存于清廷内阁档案中。逮至民国以后,经整理内阁档案,始行发见,藏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十九年二月排印行世,改易今名。所记自清康熙十八年二月至十九年八月清兵克金门、厦门为第一、二卷,自二十年六月命总督姚启圣等规取澎、台至二十三年台湾设郡县、封郑克塽公爵为三、四卷。此书为清廷官书,对郑氏所作诋毁失实之辞,自可想见;即对姚、施(琅)诸人,亦有抑揭偏袒之语。书后,今又另由“明清史料”辛编录出明季与郑芝能有关档案十二件为“附录”,用以补充第一五七种“郑氏史料初编”。
弁言
此书原名“平定海寇方略”,共四卷,系自内阁档案中寻出,存于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民国十九年二月排印行世,改称“清代官书记明台湾郑氏亡事”;其刊行凡例云:‘同人以此为明人对满洲最后之奋斗,名以海寇,实未允当,爰为改易今名’。
书着有海盐朱希祖逖先先生所作长序。其述此书内容云:‘所记起于康熙十八年二月命康亲王杰淑会议征剿海寇机宜,至康熙二十三年十二月授克塽公衔、刘国轩冯锡范伯衔止,而以海寇郑锦发端,并追记其祖芝龙、父成功大略。自十八年二月至十九年八月克金门、厦门,福建平,为第一、二卷;自二十年六月命总督姚启圣等规定彭湖、台湾,至二十三年台湾设郡县,封郑克塽公爵,为第三、四卷。举诸将帅之劳绩而归功于元首一人之策画,故曰方略’。
此书既已撰成,何以弃置未刊?逖先先生释其故云:‘考清代每次用兵,苟获胜利,必着有方略,以夸耀武功。如开国方略、平定三逆方略,以及平定朔漠、金川、准噶尔、三省邪匪、回疆逆裔、粤匪、捻匪、陕甘新疆回匪、云南回匪、贵州苗匪,皆有所谓方略者。他若平定兰州石峰堡、台湾、安南、廓尔喀、巴布勒、苗匪、教匪等,亦有所谓纪略者。独于南明三朝及台湾郑氏,无有所谓方略及纪略者,盖其事本有惭德。清之先为明代臣仆,世食其禄,至奴尔哈赤,身为明都督,加龙虎将军,而跳踉辽东,势将噬主;至其子孙,遂屋明社,入关称帝。虽曰得天下于李自成手,譬犹盗入主室,奴仆逐盗,而竟自据其室,杀其子弟族姓,而犹沾沾自夸,着之方略,不亦自暴其罪乎!此南明三朝之亡,所以不敢作方略也。郑成功,赐姓朱氏,封延平王,受命专征,至其子孙犹奉明正朔,忠正如此,而叛逆若彼,一朝为其破灭,而反称为海寇,着之方略,不亦傎乎!此平定海寇方略所以虽成书,而不敢宣示于人也’。
逖先先生又谓‘此书记载,不特对于郑氏有诋毁失实之辞,即对于姚、施诸将亦有抑扬偏袒之语’。并举五例,详论此书之失。兹将其文系正文之内,藉供读者参考。
又史语所印本,为保存原书形式起见,将涂抹删削及另行增添之字句一概刊入,或以括弧为别,或以字排于正文之旁。此本只就清稿誊录,加以标点、分段也。书内凡用干支纪日者,皆查明日数,附于正文之内。(百吉)
卷一
康熙十八年(一六七九)二月甲戌(初九日),命奉命大将军和硕康亲王杰淑等会议征剿海寇机宜。
海寇郑锦者,其祖芝龙,本福建泉州人,明末入海为盗,既就抚,居泉州之安平镇,渔掠海舶利。顺治二年,明□唐王朱聿钊僭号于福州,封芝龙为侯。三年,征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博罗既平浙江,□分兵付都统公图赖等进定福建,擒斩聿钊,芝龙诣军门降。其子成功率众入海。芝龙至京师,授为精奇尼哈番,奉朝请。自是成功等不时侵扰沿海郡县,肆行钞掠。
九年,世祖章皇帝命浙闽总督刘清泰招抚成功,复令芝龙作书晓谕之。十年,成功遗其父芝龙书,有投诚意,芝龙以闻;因授芝龙同安侯、成功海澄公、芝龙弟鸿逵奉化伯、芝豹左都督。而成功阳受敕印,不即降,请畀之全闽,驻兵舟山,就近支给温、台、宁、绍诸府粮饷。十一年,上谕成功熟思审计,速决从违。成功不应;又贻芝龙书,语涉骄慢。议政王等奏请发兵讨之。于是令该督抚缮城堡、整士马,授世子济度为定远大将军,帅师往讨。十二年,又授都统宜尔德为宁海大将军。帅师征舟山贼。十三年,宜尔德等败海贼于夏关,遂取舟山。十四年,济度遣副都统阿克善等连败海寇于大漳河口、卫套诸地,遂班师。诸王等咸请斩芝龙,诏贳其死,徙宁古塔。嗣浙闽总督李率泰言,宁古塔濒海,恐芝龙从此逸,请诛之以绝寇心;乃械系之。
十六年,成功率众寇镇江;城陷,遂犯江宁。适副都统噶褚哈等自贵州凯旋,至江南,因率所部与江宁满洲、绿旗官兵合势,水陆接战,连击破之,追至镇江、瓜洲,斩杀甚众。成功既大败,以数十舸窜入海中,乃计取台湾徙居之,而令其子锦守金门、厦门。十七年,授都统宗室罗托为安南将军,往讨成功,令靖南王耿继茂自粤东移师驻闽。时王师虽屡剿海寇,未获歼灭。十八年,芝龙遣其子世恩私归,家人尹大奇告变,于是芝龙及其子孙皆伏诛。
朱逖先先生曰:本书卷一云:‘顺治十八年,芝龙遣其子世恩私归,家人尹大奇告变,于是芝龙及其子孙皆伏诛’。考温睿临南疆逸史卷十郑成功传亦云:‘顺治十八年,以子成功入犯,芝龙与交通,为家人尹大器所首,十月磔于市,并其子世恩家口俱歼云’。温氏撰南疆逸史,时居北京,习闻清廷栽罪之言,即信以为实,而据以入史,其实不足信也。盖芝龙之被杀,由于海澄公黄梧之密陈,又加以执政者之私恨,故为此“私归”、“交通”等辞以栽其罪耳,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
芝龙与其子成功通书遣使,自始至北京以至于被杀,固常有之。清世祖且利用其信使往来,屡使芝龙招降成功,而形之于诏令。何前此不以为罪也?汪镛钟明延平忠节王始末卷三云:‘十八年冬十月,从降将黄梧之请,弃芝龙于市’。江日升台湾外纪卷十一云:‘海澄公黄梧密陈灭郑五策。其三曰,其父芝龙羁縻在京,成功赂商贾南北兴贩,时通消息,宜速究此辈,严加惩治’。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三亦云:‘海澄公黄梧既据海澄以降,即条陈平海五策。一、郑氏有五大商,在京师、苏、杭、山东等处经营财货,以济其用,当察出收拿’。黄梧之密陈,既足以动清廷之耸听,况又加之执政者私恨乎!夏琳闽海纪要卷上云:‘世祖崩,执政者与芝龙有隙,遂促杀之’。鹭岛道人海上见闻录卷二亦云:‘十月,同安侯郑芝龙为其家人尹文器(当依南疆逸史作大器)出首通海。时康熙新即位,四辅苏克萨与芝龙有隙,以初三日殛芝龙于柴市,又杀其子孙家眷凡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