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重叠,路极崎岖,内有大河三:一由蒙化东南流历元江、临安至蒙自境入越界,名元江,下流名洮江,东流六百里,历越之宣光、兴化、山西各省至其东京;一由蒙化南流,名李仙江,又名把边江,历普洱、思茅南入越之兴化省,折而东流七百里,名陀江,亦至东京,北与洮江会;一由开化南流入安平,入越界下流,名宣江,历越之宣光山南流四百余里至东京。三江总汇,名为富良江,一名珥河。又东南流三百余里,分为数十派,潆洄而东入于海,此地形之大略也。刘永福所驻之地,即洮江中流,云、越交界要隘。法之图越也,实意在云南矿产之富,若越之东京,则早已在其掌握中矣。第因永福积仇,扼守中路,道阻不通。从前法、越约中,原载明通商中国云南一节,今法人以永福即为越官,碍其通商之路,即系越人背约。去年八九月间,法人定议先攻越南,故贲于十一月奉差赴越,传语国王,留其都城二十日,反复笔谈数万言。今年三月初八日,法陡兴兵将东京攻破。其时贲适在彼,身入其中,彼此商办,法人亦知理屈,仍将城池交还越人。贲即飞请速派大员来此,大可补救。适合肥丁艰,张公置任,遂将此事束之高阁云。
据余闻人言,刘永福之弃越投清,亦复贲之计划,尝询之,而彼不承认也。嗟乎!以酗酒狎妓之微嫌,遂没其困苦艰难之功业,中朝之赏罚不均,于此可见一斑矣。
缅甸订约之失败缅甸既敷衍了事后,遂定十年一贡之例。逮英人破阿瓦都城,逐其国酋,夷其宗社,而中朝尚复不知。于是有光绪十三年与英人定《缅甸条约》。兹录之以证中朝自欺之笑柄焉:大清国大皇帝,大英国大君主、五印度太后帝,因欲固存两国友睦,历久不渝,并广开振兴彼此人民通商交涉事宜。兹由大清国特派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多罗庆郡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工部左侍郎孙,大英国特派赏佩二等迈吉利宝星、前署驻华大臣、今美京头等参赞大臣欧,将所议条款开列于左:一、因缅甸每届十年,向有派员呈进方物成例,英国允由缅甸最大之大臣,每届十年派员循例举行,其所派之人应选缅甸国人。一、中国允英国在缅甸现时所秉政权,均听其便。一、中缅边界应由中英两国派员会同勘定,其边界通商事宜,亦应另立专章,彼此保护振兴。一、烟台条约另议专条。派员入藏一事,现因中国察看情形,诸多窒碍,英国允即停止。至英国欲在藏印边界议办通商,应由中国体察情形,设法劝导,振兴商务。如果可行,再行妥议章程。倘多窒碍难行,英国亦不催问。一、本约立定,由两国特派大臣在中国京城将约文汉英各三分,先行画押,盖用印章,恭候两国御笔批准,再于英国京城速行互换,以昭信守。光绪十三年二月初八奉旨依议。钦此。
按:第一条具见英国外交手段,以虚名与中国,第二条则实利归己矣。第四条更见狡猾,彼已与藏番连年开衅,藏恃城险,英恃炮利,互有胜负,未得便宜,意欲使中国饬令藏番降服,而又不肯明言,恐违公法,故隐约其辞,且示退让,则中国与藏番不得不入其玄中矣。彼总理衙门群豕乌得知之。廓尔喀贡使乾隆间征服廓尔喀事,载之《圣武记》中。逮至英伦,见使署旧日档案,始知廓当日举兵,实非抗中国也,乃欲伐印度也。印与廓有切齿仇,久欲得印而甘心焉,自顾力量不足,拟借上国以为助。其时译音不通,廓之语言又为印、藏夹杂之音,愈不能解。及见兵起,边吏仓皇入告,乃命福康安征之,故一战即降。降后上书于福康安,详述由廓入印山川道里甚悉,请发大兵收印度,愿为向导。福据以上闻。乾隆帝忽疑廓此举为复仇之计,将引我重兵深入腹地聚而歼旃,不允所请。且其时正用兵西北,开辟新疆,亦无暇他顾。厥后英人之灭印度亦廓尔喀导之也。惜哉!使当日移征新疆之师而收印度,而今日富甲地球矣,即鸦片亦无由而兴,何有于禁,九州铁不能铸此大错也。自是廓亦定十年一贡之例。光绪元年冬,余在京候试,忽市上喧言有外国人入贡者,奇形怪服,非所常见,余亦随众往观,见其由永定门大街过天桥,入正阳门,而至四译馆止焉。
贡品、行李、随从及护送兵役约四五百人。其使臣二人皆衣渗金宽博之衣,皆红紫色,冠皆如和尚所冠之毗卢帽,而中较高,上似有金绣之饰。各手一素珠,乘四人肩舆,无盖无帷,如庙中神轿状。大惑不解。明日见邸抄,始知为廓尔喀也。相传四译馆中能廓语者,仅译吏一人,语且不精。幸廓使能英语,遂以英语相酬答焉。至光绪三十一年,又见其入贡,绝不以中国贫弱而反颜,可谓有始有终矣。今则为英之保护国,亦渐更其政俗,然其教则仍佛教也。
哲孟雄之幸存印、藏之间又有小国名哲孟雄者,周遭仅中里七十余里耳。
本为藏番部落,每由西藏入贡之期,亦附贡微物,聊以将意而已。英人欲通商西藏,必于达吉岭开埠为转输停顿之地,欲开达吉岭,必道出哲孟雄,遂力争哲孟雄于总理衙门,以为本系印属小国。总署函致驻英公使争之,于是星使命随员各抒己见。
有湖南新化人邹代钧者,为邹叔绩太守汉勋之孙,舆地名家也。
援古证今,原原本本考据哲非印属。呈星使,亦不置可否,以示总文案方培容。方字子涵,上元人,见邹说,大声曰:“钦差如商量此等大事,不可委之书生,彼皆据《海国图志》及《瀛寰志略》等书,妄腾臆说耳。中国古书,万不足恃也。既英人欲得哲孟雄,不如与之,中国何在乎此七十里小部落哉!”
星使亦不能决。方又曰:“何不与马参赞商之?”星使以为然。
马参赞者,英人马格里也,自郭嵩焘奉使时,即授马二等参赞,借以通两国之情。马虽英人,然忠于所事,并不助英以欺中,英人亦重之。及问马,马曰:“容细查之。”即登楼觅邹曰:“君舆地专家也,请据中国古书为我考察哲孟雄究奚属者。”
邹曰:“已进一说于公使矣。”马即询星使。星使曰:“方子涵云中国古书恐靠不住。”马曰:“是何言,中国书论中国事犹以为靠不住,岂外国书论中国事反靠得住耶!”取邹稿去,即据以译成英文,而复英外部焉。英外部亦无异说,乃照租借例定议而已。方在八股时代,颇有文名,不料一入仕途,顿丧其天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