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埭徐子静言。翰林不识字自科举废倡言新学,凡留学日本三年毕业归国者,送部应廷试,或赏翰林,或进士,或举人,皆出于一榜焉。此从来科名未有之变局也。光绪末年,有粤人某廷试得翰林,呼何秋辇中丞为“秋辈”,读“奸宄”之“宄”为“究”。予初以为言者过甚耳,迨指其人而实之,始知不谬。吁!此亦国之妖异也,安得不亡哉!
妖狐为祟同治季年,芜湖有厘卡委员俞某者,浙人而北籍也。妇为狐所凭,夫入房,辄有物击之,遂不敢近。在芜湖时,一日清晨,有仆妇入房洒扫,忽见一壮年男子,冠白毡冠,衣灰色茧绸袍,腰系大绿皮烟荷包,坐主妇床上。大骇,欲询,转眼即不见。俞自北南来,此狐即随之而至,历有年所矣。妇日渐枯瘠,遂死。俞亦无子。予其时亦在芜湖,一时喧传,以为怪事。
方某遇狐仙事道光间方某,皖人,寒士也,入都应乡试,馆某旗员家。
书室在花园中,园故空旷,仅一馆童作伴而已。一日月下,方仰天长叹曰:“家无儋储,功名未遂。昨有家信来告匮,奈何?”忽空中有答者曰:“公富贵中人也,何忧贫?公无患家计,我已为公备银二十两为家用,明日封寄可也。”方大骇,不敢应,遂归寝。次晨,见案上封裹宛然。视之,银也,权之,得二十两,大喜,遂寄家焉。晚坐月下,望空称谢。又闻人语曰:“公长者,愿与公为世外交,可乎?”方曰:“可。”叩其姓名,曰:“胡某,为大内管库职司也。”是年方捷顺天,胡又为摒挡一切,费不赀,方深感之。次年会试后,遂移居试馆,不复馆旗员家矣。及联捷,又助之,且时来与方谈论今古,颇淹洽。惟不见形耳,方颇以不得一面为恨。胡曰:“无见面缘也。”方固请,胡曰:“不得已,可于某日午后俟我。”届期,戒阍者,凡有客来皆辞谢,以为今日可以见我良友矣。至午后,忽座师传唤,命即至,方大恨,然座师命不敢违,怏怏行。甫出门,胡即来,投刺而去。至晚方归,仆曰:“午后有一人白而颀,四品冠服来拜,素不相识也。”方颔之。至夜胡至,谓之曰:“如何?我固谓无见面缘也。”久之,胡忽语方曰:“我辈交谊可谓厚矣,欲附为婚姻可乎?家有弱妹,貌颇不恶,堪备箕帚。”方曰:“我有妇矣,胡可者?”胡曰:“不妨,我辈世外人,不争名分,公即妾之可也。”方曰:“容徐议之。”
次日,方出门后,有一李姓来拜,归视名刺,不识也。至夜,闻空中有声,非胡声也。问为谁,答曰:“即日间奉拜之李某也。某亦狐而仙者,久欲奉教,未敢唐突。今闻胡某欲以妹许公,明知交浅言深,公未必信。然视公之危而不救,实不忍。
胡妹虽美,而淫荡,已蛊死多人矣。公奈何堕其术中,不如设词拒之为是。”方大惊谢。翌日胡又至,申前说,方绝之,胡诘其故,方曰:“我虽贫,究人类也,岂可与君辈为偶。”胡大怒曰:“相交许久,犹以我为畜类耶?”作恨恨声而去。自是遂日作祟无虚日,或食物中置粪秽,或衣服无故自焚,或朋友求书之件污以墨水,种种恶作剧,不堪其扰。方恨之而无如何。李又至,教之曰:“尔第焚疏于前门关帝庙,彼自惧而不敢祟矣。”方如言。至夜,梦一三十许方面壮夫,锒铛被体,戟指向方曰:“尔受李某谗,控我于神。我待尔不薄,计我所毁尔之物,尚不敌赠尔十之一,尔何忍乃尔!尔知李某为何如人,大内库掌我为正,李为副,李久欲谋我缺,不得隙,今遇尔,亦天也。我不过发配陕西三年耳,三年后公亦须来京考散馆矣。黄河岸边相见可也。”方醒而大惧,请假归,终身不复入京,此即方朝觐之父也。闻朝觐会试后,梦一人,自称胡某,与尔父相善,因尔父信谗,致我得罪充徒三年,今归仍复旧职。
闻尔能继父志甚喜,然尔命中无进士也,何必跋涉哉!方梦中大哭,求转圜。胡曰:“无已,以寿算准折或可。尔具一疏焚于前门关帝庙,我再于冥冥中为尔谋之,惟中后即不永年,勿悔也。”朝觐允之,故殿试后未匝月即死也。朝觐为光稷甫侍御姊夫,于方父子事言之甚详。予至京,主其家,茶余饭罢,辄以为谈资也。此岂中国人迷信之故哉!然而其事甚确,非空中楼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