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曹伯明与谢小桃相聚,过了两个月余。忽日倘都军来望谢小桃,小桃低低说与倘都军道:“我和你要做夫妻容易。这曹伯明每日五更出去接客,只是不在家多。你去五更头,等他来时,打死了他,咱两个永远做夫妻,却不是好?”倘都军见说,大喜道:“姐姐此计大妙!”辞别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五更头有个剪迳的,唤做独行虎宋林,白日不敢出来,只是五更半夜行走。一日,去一家偷得些东西驼着,正走到五更头,撞见曹伯明。伯明大喝一声道:“你是甚人?”宋林道:“你是甚人?”伯明道:“我是东关里开客店的曹伯明。”宋林曰:“曹伯明,没事便休,若事发,不放了你!”道罢去了。
过了数日,忽一日曹伯明到五更头接客。是冬月,到得五里地时,纷纷雪下。等了一会,雪下没客到,迎风冒雪走回。行得没一里,路上被个包袱一纠倒。伯明扒起来,见了包袱,自思:“若是有钱的,拿了,犹自可;那没钱的,拿了,忧愁病死。”便乃叫曰:“前面客人脱下包袱!”叫了十数声,没人来往,雪又下得大,天色已晓,只得驼了包袱回家。敲门,小桃开门,见了包袱,便问道:“那里的东西?”伯明道:“娘子,我和你合该发迹。才走到五里头,见雪大没客来,走回来被这包袱绊一交,起来叫人时,没人来往,我只得驼回和你受用。常言道:
人无横时不富;马无夜料不肥。
他是天赐与我,你收过。”有分交伯明惹得烦恼。正是:
争似不来还不往,也无欢喜也无愁。
古人有云:
天听寂无声,茫茫何处寻?
非高亦非远,都只在人心。
话分两头。却说曹州州尹升厅,忽东平府发文书来取曹州东关里开客店的曹伯明正身到来,急唤张千:“你可去捉拿留伯明来!”无多时,到阶前跪下。州尹问:“你如何吓诈贼赃,驼回家去,从实招来!”伯明告:“相公,小人不曾拿人东西。”州尹交打。当拖番在地,打了二十下,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伯明不肯招认。欲道再问,只见谢小桃驼着包袱,来州厅上出首,告道:“数日前,曹伯明不知那里驼这包袱来家,不知是谁的,妇人特来出首。”伯明道:“你这烟花泼妇,如此歹心!我和你是夫妻,你和别人做一路屈害我!”州尹大怒,言:“赃计有了,如何不招?”伯明再三苦告:“相公,小人在五里路接客,雪里拾得这包袱驼回,并不知贼盗事情。”
州尹不听,六问三推,伯明受不过这苦楚,只得哭告。谢小桃假意哭道:“我怕你吃打,将包袱出首。你使用了罢!”伯明骂曰:“泼贱了,你害我死!”州尹交将伯明枷了,封了赃,做了文书,解上东平府人。有分交个人去数千里外去安身立命。正是:
老龟烹不烂,移祸在枯桑。
当日,两个公人押伯明到姑娘门首。伯明告姑娘曰:“当初不信姑娘口,今日被这娼妓与别人做路陷我。我将儿子寄在姑娘处,找若死后,望姑娘抬举侄孙则个。”姑娘安排酒食,请了侄儿和两个公人。
两个公人解曹伯明并赃物、文卷,到府厅交割了,讨了回文自回。蒲左丞问:“曹伯明,你如何吓诈贼赃,从实供说!”伯明告言:“相公明镜,小人在五里头拾得包袱,并不知贼情。”蒲左丞言:“现在贼首宋林已打死,他告你吓诈他赃物。赃物现存,如何赖得?”伯明再三哭告:“小人为讨娼妇谢小桃为妻,致有今日屈害。望相公作主!”蒲左丞听了言语,心中疑惑:“此事难断,且监,差人去曹州拿谢小桃来,有分,得洗清了曹伯明冤屈。”正是:
报应本无私,影响皆相似。
要知祸福因,但看所为事。
却说公人迳来曹州,拿了谢小桃到府。蒲左丞交带谢小桃上厅来跪下。蒲左丞言:“你这娼妇,快快实说!你与与人有奸,排害曹伯明?说得是实,饶你罪名;若一句不实,先打死你这淫妇!”谢小桃抵赖,不肯招说。浦左丞交:“揪下打一百,打死了罢!”当下拖番,打了十下。小桃熬疼不过,告言:“相公,委的与倘都军来往情密,后被曹伯明娶了妾,因此与倘都军设计,交宋林将赃物放于地下,待伯明驼回家陷害,要谋妾为妻。只此是实。”
蒲左丞急差四个公人火速来曹州拿了都军,把淫妇收监,一并问罪。只因去拿倘都军,有分交谢小桃入官为奴。正是:
凶恶若还无报应,天地神明必有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