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擎天独望公,又遭斥逐作冥鸿。
无限心中不平事,肯教分付与东风。(下)
二折书闹
【字字双】(丑扮老男上)阊门好汉我为头,名旧。飞鸿六顺好拳头,传授。赌场到处惯拈头,打就。人人认得老扒头,年幼。自家姑苏城外有名的周老男周文元便是。少年无赖,独霸一方。城中玄妙观前,有一个李海泉,说得好岳传,被我请他在此间李王庙前开设书场,每日倒有一二千钱拉下。除了他吃饭书钱,其余剩下的,尽够我买酒吃、赌场玩耍。昨日说过金兀术破鄜延州了,他说今日要说童贯起兵,甚是热闹。此时日已过午,不免催促他来,撑起布篷,聚人开说则个。正是:要知千古兴亡事,须听当场评话来。(下)(净,衣、帽上)年年花酒阖闾城,不爱身躯不爱名。说到人间无义事,捶胸裂眦骂荆卿。自家颜佩韦的便是。生平任侠,意气粗豪。闪烁目光,不受尘埃半点;淋漓血性,颇知忠义三分。闻得李王庙前日日在那里说岳传,我想岳爷是个忠孝的人,他的书儿,必定好听,因此与老母说知,前去听他一回。你看那边有几个朋友踱将来了,想是也去听书的。(末、旦、贴俱衣、帽上)相逢何必曾相识?都是蟠桃会里人。(向净拱手介)朋友可是去听书的么?(净)正是。
既如此,就此同行。(共走介)(合)行过施茶亭,就是李王庙。(作到介)(丑拿布篷上场撑介)(丑向内介)听书的人齐了,快些搬椅、桌、木凳出来。(杂应,搬桌,摆介)(众)这时候怎么先生还不来?(丑)就来了。(付,衣帽、短胡,执扇摇摆上)兴来舌战词坛上,赢得腰缠作酒钱。(与众拱手介)列位请了。(丑)请坐了。开讲。(外、小生扮客人急闯上)逢场来作戏,闹里去夺争。(向付拱手介)李海老,我们是淮安人,在这里枫桥卖豆。久慕你的大名,我们众朋友请你到寒山寺开讲一日,书钱从厚相谢。去去!(丑)我们还讲不多几日,怎么到你们那里去?(付)且待此间讲完了岳传,小子就来请教。(外、小生)等不得,等不得!(净、末)凡事自然有个先后,也要有个终始的。(付)三位且在这里听了今日的书,明日再议。(众)有理,有理。(各坐介)(丑将茶壶、茶钟放付桌上介)(付拉钱介)(众各银钱交付,争论少介)(付)且听了半回再找。(众闲话介)(丑)列位朋友,知趣些便好。不可闲话喧嚷。帮衬,帮衬。(外、小生)讲话的加倍罚他。(众)有理,有理。(付将醒木拍桌介)(众作听书,随意点头低语介)(净作逐段恼怒,渐作不平状介)(付开讲介)徽宗无道坐龙亭,宋室乾坤不太平。蔡京、王黼真奸相,杨戬、高俅两贼臣。朱腼弄权花石运,童贯称王掌大兵。金邦百万雄师至,万里江山一旦倾。话说宋朝太祖,兵变陈桥,得了周家天下。以后七代皇爷,都四海升平,黎民乐业。传至第八代徽宗皇帝,却不理朝政,信任奸臣,宠用内监童贯。他舞弄威权,滥封了广阳王之位。满朝文武,尽出其门。又挑动边衅,惹得金人时常攻打边关。那边上极要紧的所在,叫做雄州关,却得一位足智多谋、勇力善战的招讨大元帅镇守。那元帅姓韩,双名世忠。其时秋高马肥,金人统领百万人马,杀进了贺兰山,冲过了宁夏卫,大胜了离虎山,攻破了鄜延州,看看直到雄州了。夜不收飞报韩元帅,连夜奏闻朝廷,候旨发兵征战。隔了几天,却沸沸扬扬,传说朝廷差了一位孙总兵,领十万人马,来退金人了。报入中军,韩元帅道:“我在此镇守,怎么又差别人?况且朝中大将,并没有一个姓孙的,如今他奉旨到我地方,礼无不接。”急急差四员将官,去接孙总兵。去了一日,那四员将官一齐奔到堂前跪下,禀道:“奉爷将令,小将们去接那孙总兵,就是本营向日的孙高。他犯了军令,老爷将他捆打四十,赶出营中。他到京投在童贯麾下,今日领兵到此。
小将们到彼营中,他却喝道:‘本府奉万岁爷圣旨,广阳王令旨,统兵到此。你主将多大的官儿,不来迎接?本该把你们一捆四十,且待我破了金人,与你主将计较。’喝叫军士乱棒打出。”韩元帅道:“有这等事!小人得志,一至于此。”话声未了,只听得轰雷炮响、鼓角齐鸣。拨儿马报入中军道:“孙总兵大队人马,已从飞龙岭出门去了。”韩元帅道:“且住!那孙高有甚本事退得金人?此去必然大败。关隘难保,却怎么处?速传前营韩彦直上堂。”元来韩彦直是韩元帅的公子,年方一十四岁,有万夫不当之勇,惯用两柄金锤,重一百二十斤,现为前营先锋大将。传不多时,只见韩公子头戴金冠,身穿铠甲,腰悬宝剑,手执金锤,当阶跪下道:“爹爹有何差遣?”韩元帅道:“金兵入寇,朝廷差孙总兵领兵出关交战,你可领五千铁骑,悄悄护送孙总兵。倘孙兵有失,你可杀入金营,救取孙高。不容金兵一人一骑,进我关内。”把令箭付与公子。公子飞身往外,起兵去了。且说孙高才出关前,只听得大队金兵一齐杀到。但见征尘滚滚,杀气腾腾。征尘滚滚,卷起四野乌云;杀气腾腾,冲满一天黑雾。拐子马,奔突咆哮;铁浮图,周围密匝。儿郎凶狠,一个个罗刹夜叉;将帅雄强,一人人金刚揭帝。雁翎刀、偃月刀、泼风刀,光耀日月;飞龙旗、绣虎旗、豹纛旗,招飐云霄。漫天盖地杀将来,海涌山崩拦不住。孙总兵吓得手足无措,同着众将官正待抵敌,霎时间,金兵杀到:第一队,红袍、红铠、红缨、红甲,兀术四太子手执仙花月斧,匹马当先。孙总兵待要阻挡,早被兀术劈头一斧,翻身落马。可怜得势行凶将,做了南柯一梦人。孙营各队,见帅字旗一倒,各自逃生。金兵围裹将来,杀得尸横遍野,血染成渠。那个韩公子在后边,望见孙高兵败,喝叫军士:“一齐随我上前厮杀。”公子就把紫金冠按一按,狮蛮带紧一紧,手执金锤,直望金营杀去。霹面撞着兀术,两马相交,兵器并举,大战三百回合。
金营中三十六员大将,一齐来战公子。公子毫不惧怯,越斗越狠。锤起处,流星赶月;锤落时,弹打流莺。锤往锤来,似两轮红日;锤上锤下,如万点寒星。左一锤,苍龙献爪;右一锤,猛虎翻身。探马锤,大鹏展翅;撒花锤,彩凤腾云。锤着人,半天霹雳;锤着马,一命归阴。锤风刮处鬼神惊,锤响声闻天地震。公子斗了半日,杀翻了数员金将。粘罕闻知韩家兵马接应,急急鸣金收军。众将不敢恋战,各归营寨。韩公子三番杀入金营,砍了无数金兵,寻取孙高不见,金家人马,退了三十里之地。韩公子入关固守,即差飞骑,将捷音报知元帅去了。不隔数日,只见提塘飞报说:“皇帝差了广阳王童贯,领二十万禁兵,到雄州来了。”韩元帅闻言叹息道:“如此用人,怎成的大功?”话声未绝,只见镇守三山口汛地将官,差飞骑来报:“广阳王前站已到三山口了。”韩元帅分付:“将牛、羊、酒、米等项,快送广阳王军前供应。”自己领着随身兵将,前往迎接。行了一会,望见广阳王大营已经扎定。韩元帅到了寨前,中军报进。只见里面走出十来个顶盔贯甲将官,说奉千岁爷令旨,传韩元帅一人进见。韩元帅走进中军,只见整千将佐簇拥着广阳王,头戴七曲缨冠,身穿大红蟒袍,腰系蓝田玉带,高高的坐在银交椅上。韩元帅站在帐前,广阳王走出座外,问道:“这就是韩招讨么?”韩元帅打躬道:“是!”广阳王分付请圣旨过来。十来个将官抬出龙亭,里面又走出一位将官,捧着圣旨,立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