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贵乎为青年者,正宜养我浩然之气、宏吾毅然之志,得志则以廓清弊俗为己任,不得志则以转移风气为己任。毋谓一人不能有为,众人乃一人之所积而成者也;毋谓一朝夕不敌亿万年,亿万年乃一朝夕之所积而来者也;毋谓少年不逮老成人,少年不为,老则嗟何及也。若犹是口道义而心富贵,则灵识皆钝根矣;若犹是名社会而实阶级,则活气皆死气矣。青年负青年原不足惜,但天何以生尔、国民何以望尔,而尔乃敢负之、忍负之耶?
知道者智也,行道者勇也,安于道者仁也。智似般若,勇似禅定,仁似持戒;智像镜,仁像玉,勇像剑。古称智仁勇,仁实位于中央,仁者祖父也、将帅也,智勇者子孙也、兵卒也。仁为智勇之根本,故天下事一以贯之,仁是也。
智不生于仁是曰小智,滥学、轻浮、诡谲是也,是皆足以杀身者也。勇不生于仁是曰小勇,客气、狂躁、残暴是也,是皆所以成其为匹夫、盗贼者也。
有一席地层布四体,便是道场,即仁之谓也。一念相应处便是证人,一事撇得下便是解脱,即智之谓也。一念卓竖便是根基,一境抵拒得过便是降魔,即勇之谓也。
古今学者发见天地之玄理,创立一家言,夫岂难哉?在用其灵识而已。用则能觉,觉则能达;觉者自发也,达者自造也。但所谓用者不在留意于学术之形式,且尤须舍书籍文字之糟粕而务掇其精华,使古人之识见精神融入己之灵界中,便能自觉而另有所发见矣。故自古真正大学问家之脑筋,譬犹太阳之在天空,内具灵明、外放光辉,然其始也,必于外界吸收多数星块以和益本体。是以本明者,体也;收纳外方之明以益其本明者,用也,青年不可不知之。
大丈夫作事宜提得起放得下,盖俗事有宜急了者、有宜姑置者。了之所以安心也,亦即提得起之谓也;置之亦所以安心也,亦即放得下之谓也。不了又不置,终日萦怀自扰而已,于事亦无益也。
中国青年会有耶教性质,其办法甚佳,然偌大中国终不可无一国人自行组织之青年团体。予曩年在汉口有青年学社之发起,冀欲扩张及于全国,自信此种组织甚好,惜《大江报》封后予即离汉来沪,而该社亦旋即消灭,可叹也!
予十四岁丧母,十六岁丧父,孑然一身乞食于四方,十年于此,幸免沟壑,近且俨然成家矣。综计吾生所得父母之遗产,惟曾经父母亲定之未婚妻一人而已,其余牵萝补屋类皆仗朋友之力为。多年来死吾爱友数人,而生者又复牢愁相对,真使人不堪设想也。
予娶而无子,偶于甲寅春致一函于浙江徐健侯,略谓袁政府已解散国会,大逆不道矣,足下犹恋恋于微官果何为者?苟能翻然改计,天佑尔生个好娃娃也。健侯如予言,其年冬乃果生一子。乙卯春,予归自日本,健侯即以己子为吾子,为易其名曰嘉藻,今将一岁呱呱学语矣。
予有最不能忘之死友二人,一浙江汪旦庵、一陕西凌大同。大同年长于予,而痴情稚气乃较予为甚,遂视予为畏友。民国二年夏,予与大同同办《大江报》于汉口,大同助予作文亘数十篇,大同死后予拟录其《国家社会主义与世界社会主义》一篇付梓,名曰《大同集》,以传我至爱之大同,汪旦庵亦允助予。未几赣宁事起,旦庵又死,予又奔走海外,此书遂不能付刊矣。
旦庵为人天真烂漫,胸无城府,与予交既深,几无事不就予商,无言不从予说。予尝慨然语人曰:“世人真爱我者,惟吾旦庵耳。”旦庵非文人,故死后无可传,予他日将为立传传之。
大同之书予未能付刊,而予今日乃自刊其讠皮辞浪语无补世道之作,予心实愧怍不堪。偶翻故箧出大同原稿,摘其数则以告阅吾书者,使知大同之文真有关世道,非我之讠皮辞浪语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