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八万四千谁是你,世间没有闲花柳。"长老道罢,只见黑云卷起,云中看见黑猿向太守作礼,拱手而去。守一长老亦拈诗一首,诵云:
总是三生石上缘,黑箍圈里又箍圈。
瞎堂有路无人领,仗汝前途打一尖。
知府笑道:"分明是颠和尚一掌打死的,还该拿他来偿命。"济颠闻知,即便在人丛中打一筋斗,飞也似跑入山上去了。知府起身,长老别过,将欲回寺,日色正晡。众僧道:"各山长老俱已同着许多居士,坐在方丈等候我师。"长老点头道:"塔上佛灯俱点齐否?行者可去看来。"不知长老今晚有甚法语,听了下则便知端的。
十二回济公师大分衣钵出明珠救范回程
说那长老,自冷泉亭上送了知府,即便回院,先吩付侍者,看点了塔灯。侍者道:"今日是正月十五日,职事僧早已留心,塔上打扫洁净,此时灯已彻上彻下通明了。"长老才到方丈,看见各山长老居士,遂信口道:
鸿雁一声寒有信,蟾蜍半吐月无尘。
语毕,即唤侍者烧汤沐浴进去。众僧也还不知来历,问着各山长老居士,今日却是为何而来?长老道:"旧年曾有语录,诸山各刹抄写遍的。到了今日,在城官府俱已留心相约,齐到山来。"说言未罢,侍者报道:"十六厅朝官已齐到山门下了。"长老沐浴之后,换了洁净衣服上堂,依次而见。礼毕,升座道:"大众听者:
正月半,正月半,又见一年时节换。
今年不见去年人,不觉韶光似轮转。
眼前大众息喧哗,且听山僧自决断。
咦!白云吹散太虚空,皎洁一轮呈碧汉。"
长老念罢,命侍者取出衣钵、匙钥,留与道济。众僧道:"道济不知何处去了。"长老曰:"不要他来受拂,只要他来下火。"言毕,敛目坐化而去。众僧举哀,扶进龛子,同堂挂孝,设灵备祭,一切尽礼。
到了七七四十九日,众僧才欲举殡,却不见有济颠,众僧即欲别请长老下火。只见济颠一只脚穿着蒲鞋,一只手提了草鞋,口内唱着山歌,走入院来。众僧道:"你便好放得下,师父圆寂了四十九日,今日举殡你方走来,师父分付将衣钵留付与汝,专望你来下火。"济颠听了大笑。众僧已请金明寺松隐长老,挂真起龛。长老立在轿上道:"大众听者:
远瞎堂,远瞎堂,这般模样甚猖狂。
方袍员顶如来相,皓齿明眸尊者装。
无嗔怒,有慈祥,禅心耿耿只如常。
不但真容传得好,名字从来到处香。
咦,他年若在灵山去,认得今朝远瞎堂。"
松隐赞罢,鼓钹喧天,簇拥龛子,到了佛国化局松口亭下解去扛索。济公上前手执火把,大声念道:"大众听者:
师是我祖,我是师孙。着衣吃饭,尽感师恩。临去一别,弃我断襟。火把在手,王法无亲。"
大众且道:"如何是王法无亲?"
"咦!与君烧却臭皮袋,换取金刚不坏身。"
举火烧着,舍利殡纷,迸出如雨。只见长老圆神现出云端,举手称谢,化阵清风而去,众僧膜拜不已。少时烟销火灭,打扫火场,收骨入塔,济颠全然不来照管,越加风发。
到了终七之日,众僧拜经礼忏,设斋请众,无非曲尽弟子之礼。完毕之日,首座也不敢直呼济颠,则曰:"今日请济公上堂说话。"济颠也就上堂。首座曰:"师父升天之日,将这衣钵交付我等,说是留与你的,今师父斋期已过,应当交付明白,你可收下匙钥。"济颠道:"别的和尚以付衣钵为荣,我这个和尚却不落这个窠臼,你们要的竟是拿去。"首座曰:"师父口命,谁敢抗违。"济颠道:"如此,取匙钥,照数俱抬出来我看。"首座令人一一扛出,放在云堂之上。济公曰:"与我扯去封条,开了锁子。"济颠即便开了箱笼之盖,一一撩将出来。说道:"你们要的悉尽拿去。"道言未已,众僧上前莺拿雁找,虎噬狼餐,打成一团,扭做一块,却恨手无六指,脚有三条,伶俐者抢了还来,蠢夯者那移不去。济公看了快活,连在地下翻了许多筋斗,揪着耳朵,摸着光头,大栗爆打将过去,笑了一阵,方各悠悠散去。
济公看见众僧抢散,云堂阒然,遂道:"这些畜生饿鬼,见利则趋,利尽则散。难道长老的衣钵东西,抢得恁快?只怕还有馀剩,抢不完的。待我细细搜索些,叫他们来抢,再哭一场。"济公往内一看,四下找寻,却是水洗干净,了无一物。只有长老许多语录,有已刻的,未刻的,或日常抄录的,壁上拈贴的,狼狼藉藉,满地铺摊,没有一人收拾。济公道:"这不是长老平日的多事。"俱细细捡拾在废纸篮内。又向屋中寻觅,只见东壁角头一堆灰土,万斛尘氛,一件千层百补破坏禅衣,以手提之,到有六七十斤沉重。济公看了,呆想半晌道:"有一处用着。"用尽平生气力,背着破衲,往香积厨下。